归去来兮
临近年关,最怕见得热闹。
前阵子,连里搞了个茶话晚会,各位大一的学弟轮流上台介绍自己,力图给各位班长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活动气氛高涨,期间穿插的小节目更是活泼有趣,台下的人吃着零食,喝着饮料,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我也是高兴的,不过一会儿心思就从这热闹中飞走。
热闹的场面应是欢乐的,可是临近年关,见这众人齐聚,不禁想到了春节将至,脑袋里已浮现出那黑夜中呈伞状、球状盛开的烟花,耳朵里早已响起“咻”“啪”的升空和炸裂声,甚至于电视里贺新春的拜年声。不禁想到,两年以后,我将在哪儿和哪一群人一起热闹呢?那时我还会不会突然从这热闹中褪去?离家又是一年,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和家人一起放烟花是什么时候,我离开有山有水的故乡有多久了?
近日,心里颇有些细碎,见身边一景一物,老是禁不住要在脑子里与家乡的对比对比。
故乡的冬天不像这边这么寒冷,故乡的天气不似这边干燥,故乡的树不是这般掉叶……印象中的故乡,就像是《冰与火之歌》里面的高庭,从来不下雪,热情如火,生命不息是绝对的主旋律。漫步走在大道上,冬日黄昏,天色将暗,远处湖面氤氲中是柳堤小桥,静亭寒水。忽的就想到了老家门口那块我经常玩耍的池塘,作小路的那条埂上百草丛生,四周桑树环绕,一丛竹林点缀。春日碎花盛开,老桑树开始吐新芽,不几日,那小拇指大的桑树叶便伸展得如巴掌般大,一抹新绿,惹人怜爱。夏日,或暴雨,水面上漾出万千水花,一圈圈水纹演绎着波的物理学;或日落近夜时,在朦胧的天色中,看那竹枝斜插在水面,水虫跳起,水上不时泛起一两个波纹。在那群蛙尚未合奏之前,不知从哪传来一两声蛙鸣或是“呱”的一声乌鸦叫,静谧而又凄凉。盛夏之后,秋冬到来,水渐渐安静了下来,秋老虎过后,空气中的凉意渐渐多了,桑树,竹林,百草都渐渐地歇着了,等待着来年的苏醒。那一洼水虽不如眼前这景精雕细琢,以致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审美,但又却实可爱得很。
此前,曾听同学说,离开家后,从此只剩冬,再无春夏秋。一开始听到,莞尔,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新奇于句子而已。现在想来却是极重的叹息。小时候,总嫌时光太长,岁月太慢,总是幻想着长大后走出去的新世界,想着那世界必是极精彩的,它的模样恰如自己那时简简单单设想的一样。可是真的走出去后,却慢慢发现再也回不去了。我有时还会想起那时的自己,在旱田里搓着泥巴玩,回到家全身都是泥浆;拿着棍子在野花草丛中追逐着蝴蝶,衣服上沾满了野草的草籽;在金黄的油菜花田里玩着捉迷藏,身上抖出一大堆花瓣……这些全都逝去,成为永恒,但是它们始终都如阳光照耀下,微风拂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如一把碎银,交替着水与光的妩媚和灿烂。
我曾天真的以为,故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一生断不会与它分离,起码不会太久,不至于有想它那么深切的时候。以前并不理解多情之人的乡愁,心想这地方都呆腻了,巴不得早点离开,怎还会有人想念。离开它时,年仅十二,少不更事,当时确是满心欢喜的,对新世界的好奇胜过与爷爷奶奶分开的不舍。从此以后,回老家越来越不易,离得越来越远。从每周回去一次,到每月回去一次,再到每年回去一次;从数十公里,到上百公里,再到上千公里;到后来,连家也迁了,回去变得更加不易。
曾以为,有的地方会呆一辈子,不曾想一旦离开,便成了记忆中的去处;曾以为,有的人会陪伴自己一生,到后来却多是迎来聚少离多的场景,甚至伴随着理解了生老病死的苦痛;有些事儿,一旦经历过,到后来也只能应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归去来兮,回到那最初的地方。钢筋水泥的世界不是家,感谢上天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把我带到冰冷的城市,让我在乡土索取了足够多才将我带离。从此,在我心中播下一颗种子,将所有一切持续发酵,形成一个遥远的梦,让我永生割舍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