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灾记》有著近年中国古装奇幻大片的所有卖座元素﹐包括以声誉显赫的第五代名导挂帅﹑集合东亚群星的国际化幕前阵容﹑气势逼人的大型战争场面﹑奇异夺目的特技效果﹑充满商业计算的宣传包装﹐不难让观众产生一点期待。可是影片导演田壮壮﹐由始至终都站于以艺术为名的高地﹐拒绝在他的创作世界中作出任何妥协﹐结果受苦的不是坚决不甘从俗的导演﹐也不是拥有选择权的观众﹐而是付出大量投资却得不到回报的商业投资者。

　　影片在中港等地上映﹐都成为票房炮灰﹐而且评论界几近一致的口诛笔伐﹐可以说是既赚不了钱﹐也赔了口碑。查究影片失利原因﹐其实离不开我以往常说的期望错置。正如上述﹐影片包含不少商业元素﹐加上其他第五代名导如陈凯歌及张艺谋等同类作品的珠玉在前﹐不能不让人產生一点期望﹐以为这会是一部以古装动作和奇幻剧情包装的特技大片(就如《无极》﹑《夜宴》或《天地英雄》)等﹐所以当观众发现影片完全没有这些预料之内的东西﹐而且叙事也不採典型荷李活式说故事的架构﹐便不免大失所望﹐甚至是看不明白究竟导演想表达什麼。

　　《狼灾记》的故事﹐的确是很好的商业电影材料。故事包含人狼传奇﹑西域风情﹑大型战争和男女情欲等元素﹐如果落在陈凯歌﹑张艺谋或冯小刚的手上﹐很有可能被拍成一部刺激万分﹑节奏明快的奇幻战争动作大片﹐可是资历和艺术成就比起上述众人一点不逊色的田壮壮没有这样做。或许以他的能力﹐要把电影糖衣商业化是一点没有难度﹐然而田壮壮让人敬佩之处﹐就是他即使手握这样的材料﹐还是没有在创作上作出多大的妥协。他始终是坚持著自己的理念﹐去拍他自己的电影。

　　熟悉田导作品的观众﹐会发现他的风格是没有改变。和早期作品如《盗马贼》﹑《猎场札撒》等一样﹐田壮壮镜头下的西域﹐还是一样富有魅力﹐每一个选景都一丝不苟﹐每一个画面都是一幅艺术品﹐为观众带来无穷的视觉震撼。叙事上的紊乱和省略﹐在一部剧情片来看﹐可能让人难以理解﹐但编导关注的﹐本来就不是表面的人狼传奇﹐而是人类生死归宿的探讨。既然叙事并非其目的﹐如果执意要求电影能够提供一个前文后理均通畅流利的故事﹐便注定会失望了。

　　看来《狼灾记》的故事﹐最吸引田壮壮的﹐还是人性的课题。影片几个部分﹐即开段张安良和陆沉康的友情﹑中段陆沉康和少妇的爱欲关係﹑最后张安良和野狼的追逐﹐都离不开人性抉择。陆沉康由人过渡为狼的过程﹐细緻而富层次感﹐虽然当中因为叙事上的含糊而让人稍觉苍白拖曳﹐但编导还是透过丰富的影象和剪接处理﹐忠於探讨其课题。

　　当然﹐即使以一部非主流剧情片的角度去看﹐影片也非没有缺点。终於把镜头动起来的田导(相对《小城之春》﹑《吴清源》的沉稳)﹐拍摄战争和追逐场面未免拿捏欠佳﹐手摇镜头太快太乱﹐往往只见一堆人马在对战﹐却始终不能分清敌我两方﹐大量幽暗的场景和逆光摄影﹐也让观众无从辨别演员的脸孔和表情细节﹐很难投入。

　　以日本演员小田切让和欧亚混血的MaggieQ为主角﹐相信为商业考量多於创作需要﹐也可能是田壮壮最为妥协的地方。小田切向来以型格见称﹐早年演疯狂反派颇有一手﹐但要他作内敛演绎﹐则是事倍功半﹐而且在平板的配音配合下﹐效果便更逊一筹了。MaggieQ在不少中外电影都风情万种﹐今次蓬头垢面大演烂衫戏﹐暴露了其脸型过长的缺点﹐远看像是一个英气十足的美男子﹐多於让人挑起性欲的尤物﹐颇为失策。

　　《狼灾记》以极庸俗的商业外壳去贩卖极清高的艺术﹐製作和发行上的错配太严重﹐票房“插水”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商业电影终究是一盘生意﹐拍摄者必须对投资人负责。依此来看﹐这是一部失败的商业片﹐田导也是不合格的商业电影导演。然而如此﹐曲高和寡的田壮壮的确艺高人胆大﹐影片没有背离其创作理念﹐虽不是近年代表作﹐但总算保持水準﹐没教支持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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