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我的房间朝北,阳光几乎从不光顾。爸妈的房间朝南,时常有阳光从他们的房间投射到我房间外的地板上。
这个盛夏,阳光居然穿过了整个朝南的房间,使那些金色弥漫进了我房间的墙壁上。而这样,倘若有谁路过我的房间,都会在墙壁上投下一个清晰的影子。就像白天中仅有的黑暗聚集在那些雪白的色彩上华丽翩跹的起舞,组出相同或不同的图案。
那个高大,走路有些许晃动的影子肯定是爸爸的,而那消瘦纤长的影子肯定是表哥的。但只有妈妈的影子我实在无法总结出什么,她有时拿着拖把;有时抱这要洗的衣物;有时则捧着一叠需要校对的表格。渐渐地,只要那些欢舞的黑暗在墙上组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我便明白,那个影子是属于妈妈的。
在墙上的阳光一天天往回缩的时候,我终于总结出了妈妈那个奇怪影子的特点:它总是伴着脚步声的靠近向前移动,然后又伴着脚步声的消失在我的房间门口停下。可能是探出小半个身子;可能是靠在房门上;又可能是稍稍躬下腰。——但不管那时候她在做什么,或是抱着什么东西,她总是会停下来看我一眼,再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有时侯我盯着强上那个奇怪的影子停顿着,内心有种冲动想回头看一下,哪怕是轻轻地瞥一眼她的表情也好。可是虽然这样想着,我却从没真正回过头,我总是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段时间后才慢慢回头去看那个空荡荡的门口,想象着妈妈在门边或站或倚的样子,再看看那个不留下一丝痕迹的墙壁被灿烂的阳光包围着。
而每当妈妈即将出门,她的影子在门口停下等次数也是最多的。只有在我站起身假装去倒水杀时故作惊讶地看到她时,妈妈才会离开。
而渐渐地,哪个影子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每每做练习时想开小差,那个影子总是固执得刺眼,就像妈妈那严厉的目光正在看着我。
那个影子就这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像一片模糊不清的雾霭般使我迷茫,它在我的内心深处驻扎,挥之不去。
暑假的末梢把我的14岁一齐带来了。生日的傍晚大客厅里洋溢着一年一度的欢乐。表弟吵嚷着要蛋糕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乳白色的奶油包裹着那些诱人的蛋糕倒下去。
生日会不欢而散。
我走出楼道,太阳没有征兆地下沉。天开始暗下去,那些艳丽的云彩来了又去,掠过的时候不留一点声响。妈妈走在我的后面,偶尔回头,看见那慢慢西沉的太阳把妈妈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我房间墙壁上的影子。四周似乎更静了。夕阳仍然在下沉。而哪个影子却依旧固执地留在地面上不肯消失。云彩无声无息地给妈妈的影子镀上一层金边。
我释然,回到妈妈身边,说,我们回家吧。
我看见妈妈对我笑了,就像那片模糊的雾霭消散了那样明了。也许,它已经像那些夕阳下的云彩消逝在那天边了。
——爱可以是热烈的,但也可以是无言的。如果说人生是一部戏,那么拥有爱的日子便是其中最精彩的一幕;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那么拥有爱的日子便是其中最美的彩页。拉开戏的幕布,从头到尾,出场最多的一定是母亲;打开书的扉页,从头到尾,映在里面最多的也一定是母亲。
妈妈的爱在她严厉的外表下不肯现身,但她却正是这样以她的方式在家庭中给予我特殊的爱,就想那个影子无处不在,严厉而又深深地温暖着我,提醒着我,理解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