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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那方土散文

发布时间:2022-06-15 02:28:35

  老家叫塔元,据说,古时有塔,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溜儿人家,在绿树深处,扯几缕炊烟,扯几声鸡啼。

  村人依土而生,依土而住,因此,地,也成了村人的命根子。

  这儿田土薄,只有不大的几块,却被村人收拾得很细,很平整,成为小村一方特有的风景。这些地块,和人一样,有名有姓。在村中走,时时有扛锄头的人,一腿的土,问从哪儿来,或徐家底,或瞿家院,外人一听一愣的,甚是不解。

  可小村人明白,一笑,如谈及故人。

  徐家底

  徐家底,是一块地名,这地,因为在老徐家的下面,所以有此一名。徐家底原是一湾沙土,只长草蒿,长金谷兰草,或者金刚刺:藤蔓一扯,铺天盖地。于是,有蝴蝶飞舞;有鸟儿做窝;有时呼的一声,会蹿出一只兔子。

  村人在沙湾处砌一道坝。

  然后,在坝内垫土。一个村子的人,一个冬月里,男女老少,推拉担挑,终于垫出一块田来。

  地边是一条河,不大,盆粗一股水,引进地里,白白亮亮,沿着水渠走。这块地,就成了一块水田。是水田,就种小麦,就栽秧。

  那儿,有我的三分地。

  冬天,土一翻,撒上肥料,撒上种子,用牛一整,地平如席。不久,麦芽发出,嫩黄一片。到了春天,绿乎乎一片麦苗,风一吹,一层层泛着绿波。

  麦熟一割,开始插秧。

  这儿水方便,秧一插,一片镜子一样的水中,就有一行行绿绿的秧苗。风一吹,秧苗摇来摇去,水也泛起一丝丝波纹。

  也有的人种藕。

  到了六七月,小小一片田,荷叶如洗,荷花如珍珠。人站在田边一望,一片荷风吹来,一股青鲜鲜的味,让心也开成一朵荷。

  这块地不大,有五六亩。

  我妹婆家就在地边,屋旁有一棵樱桃树,一到四月,樱桃如珠,颗颗圆润,很甜,也成了这块田边最诱人的风景。

  瞿家院

  在小村,人们是聚族而住的。一般说来,一个户族住在一起,有的很可能是一个祖先分下来的。因此,过年祭祖时,几家人都合祭一个祖先。

  也因为这,这一簇人家,也就有了一个地名,如徐家底,是老徐家四五户;瞿家院,就是老瞿家一个户族。

  见了熟人,问去了哪儿,若是借东西,说瞿家院,则是指其中的某一户人家;但如扛着锄头,或背着背篓,里面装着洋芋或玉米,则是指去了那块地。

  那块地在瞿家户族院子前,因而,叫瞿家院。

  瞿家院是一块旱地,从村头一直扯到村尾。地外是公路,随着山势转弯。地也抱着公路转弯,弯到极处,就有一座土地庙。庙小如斗,被几棵树拢着,初一十五,会响几声鞭炮。

  瞿家院的地,栽不成秧,只有冬种小麦,夏点玉米。

  我们小时,爱赶电影。

  小村人把看电影不叫看,叫赶,这是因为,电影无论在哪儿,十里八里,我们都会赶去。晚饭之后,晚霞满天,我们一群半大小子就嘻嘻哈哈上路了,看罢电影,又叽叽喳喳向回赶。那种舒畅的感觉,没赶过电影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领会不了的。

  赶电影,会遇暴,但是,暴雨过后,照看不误。看罢,我们一边叽叽喳喳谈着电影里的情节,一边往回走。

  此时,瞿家院田中的玉米已经一人高了,在月光下白乎乎一片。玉米地里,有虫鸣叽叽,仔细听,还有咔吧咔吧的声音,是玉米扎根的声音。

  六七月间,玉米遇着暴雨后,嗖嗖地长。

  我的妻子,就是看电影时认识的。

  那时,我考上学,家里高兴,包了一场电影。一个女孩赶来看,长的一朵蒲公英一样。我眼睛一亮,问我婶:“谁啊,那女孩?”我婶笑了,告诉我,这女孩离这儿六七里,是洪垣人。这家伙,赶电影上瘾。我婶见我对女孩有意思,第二天去做媒,竟然成了。

  现在,我婶已离世一年多了。

  瞿家大院那块地仍绿着,年年回老家,晚上出门散步,不知不觉走到地边,一片玉米一片虫鸣,很多往事,一时又浮在心上,如一片露珠一样。

  马家门前

  马家门前,是一个片水田,因为这儿有一股水,有木盆粗,白哗哗地翻涌着。因而,这块地不栽秧,实在可惜了。

  这块地在一户姓马的门前,得了这样一个名字。

  但是,奇怪的是,马家又不是本村的人,属于另一村,这个地名,叫得让小村人感到窝心。不久前一次,回到老家,和人谈起这处地名,马家人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应以他家命名。而且,言之凿凿道,那块地是他老太爷手上修的,出了很多银子的。

  这事,不知是杜撰的,还是真的,无人证实。

  这片地有二十来亩,一条水绕着,水边生着蒲草芦苇,有一种微型江南的意韵。水中有鱼,酒杯粗,有人抓过,炸了下酒,有滋有味地喝着吃着。

  这,我也是听到的,鱼我见过,酒杯粗的没见过。

  这儿有我的一块水田,七分地。

  在这儿,我学会了踩秧。

  踩秧,说白了,就是除秧草,拄一根竹棍,将裤腿撸起,然后下了秧田。秧田中秧苗之外,有水红花,有稗子,有浮萍。这些不能用锄头薅,也不能用手扯,得用脚踩,将这些草踩进泥中,脚一抹,田面又如镜面一样。

  这些草在泥里烂着,做了肥料。

  我的地,在山跟旁,一块三角形的。

  由于靠坡,我们把坡上青草割了,垫在泥中,烂得黑乎乎的,秧苗长得绿乎乎的,如一匹缎子。

  踩秧得在早上,上午时,上晒下蒸,会受不了。一早在秧田中,一片露珠,一片薄雾,浮荡着一片白白的水光,有些“白露横江,水光接水”的感觉。

  不过,那仍是微型的。

  阴坡湾

  四大块地中,这一块是以地方命名,因为,这儿是阴坡,无人居住,无法以住户命名。好在,这块地在阴坡,在一溜儿山湾处,于是,叫阴坡湾。

  阴坡湾是旱地,也做过水田。

  做水田,是早些年间。那时,上面沟里有一股水,从一处洞中流出,汩汩的,有碗粗。反正这块地不大,反正要水也不多,碗粗就够了。

  于是,阴坡湾就成了一片秧田。

  我小时,站在这边山根,月光下看去,阴坡湾在月光下一片迷蒙,萤火虫飞入背阴处,一星一点的,一进入月光下就不见了。秧田中,有蛙声一片,咯哇咯哇的,叫得特别起劲。

  后来,这股水引入村中,做了饮用水,阴坡湾就变成了旱地。

  我家菜园在那儿。

  每年夏季,妻子去阴坡湾,背着挎篮,回来时,一挎篮瓜菜,有黄瓜、豇豆、四季豆、茄子等,还有白菜。地边是坝,在上面垫了土,栽上韭菜,用一根竹管,从原来的那个沟中,将一点渗下的水引来,一润一渗,一地韭菜碧绿,从未干过。

  韭菜包饺子好吃。

  腌韭菜,用煎饼卷着,一口一口咬着,朴素,清淡,有味。

  阴坡湾有几棵柿子树,一到秋季,叶红如火,柿红如丹,远远看去,一湾灼灼艳艳的,真比二月的花还红。

  这些土地,一直庄稼茂盛,碧绿一片。

  依土而生的人,一茬茬老去,可小村还在,土地还在。

  这些都是我的根,无论走出千里万里,回望那一块块田土,我的心中就落实,就亲切。因为,我的根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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