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橫山家之味(Still Walking)
家的味道是什么?
导演是枝裕和把大多数人对家庭的记忆以香味开启。一开场便是老妈妈带着成家也为人母的女儿切洗烹饪各式菜肴,平常的对话里,点出这个家有个顽固的老头,他是退休医师;有个么子,他离家在外,因为没能继承衣钵,是画作修复师,而不是医师,因此爸爸对他有心结,他娶了所谓二手货的寡妇,寡妇育有一子。这个不多话的小男孩,隐藏对爸爸死亡的哀,每在特殊时候藏不住的笑。
随着丰盛的午餐、点心、饮料,家人穿梭在厨房、餐桌、楼梯、房间、玄关、面对户外的榻榻米和室、与住家连结的诊所。原来,他们难得一家共聚:这天是长子的祭日。老夫妻个性迥异,对丧子之痛的恨却是一样。
这部电影最抢眼的首推曾与小田切让在《东京铁塔:老妈和我,有时还有老爸》饰演母子的树木希林。她除了睡觉外,日常身影就是在腰腹间围着围兜,劳动于家务事的典型妈妈。温暖亲切体贴,总被说:「没在社会工作过」。却是个最『善巧』的人。几场与女儿、么子、媳妇的对话,话中有话,自有其天性的分别心;送浴巾给丈夫时,极简、不带情绪的三言两语道出丈夫几十年前的出轨事件。这个家没有崩裂的撕毁性言行,而是闷闷的做慢性抗议。
忌日当天,被长子牺牲自己性命救回的少男已是25岁,十年了,他每年必来报恩问候,肥胖的身躯、平淡没自信的话语,变成一场嘲讽剧。他的肥胖或许是体质,或许是内疚引起的饮食不当。阿部宽饰演的么子不忍心,对妈妈说,明年起不要叫他来了,何必让他一直背负着过去呢。老妈妈说:「我就是要让那人每年难过一次」。妈妈爱子的心痛之情可以想见,但这句话的锐利狠,如一把冰凉的尖刀,直逼人性最底层经过包装后的面相。
老妈妈独自在浴缸泡澡时,镜头摆在她的背部,侧脸显得心事重重,此地此时,才是她唯一可以不摆笑脸的场域。女人终生数十年的心事,都收拢在那件小围兜吧。经一夜,早餐后送别至车站,妈妈伸出手,如生意人的客套,一一与小男孩、媳妇、么子握手。么子不肯,镜头很妙的以行经的车子挡住镜头,让观众自行臆测。见外的握手礼,在夫妻缓慢步行于返家的坡道时,丈夫说,妳怎能这样?若是让儿子担心?老妻说:「那我求之不得!」这一番情境,又把老妈妈的『工于心机』推入人心。
导演的前部作品《无人知晓的夏日清晨》充满社会性议题,令人心酸的家庭悲剧使人悲愤不已!在那部片里的不负责任妈妈YOU,在这部新片里是老夫妻的女儿。《横山家之味》随着片尾字幕,鸟瞰一片片屋顶,象征每个屋顶下都各有他们的故事,屋顶可以遮风避雨,是归属,也是没法全然揭开来的心结,更有时不我予的喟叹。导演的电影语言更细致了,虽是节奏舒缓,一天里的故事缓慢进行着,却也带给人胸臆有股闷闷的感怀:家人间的心结,未必能解或解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