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石狮子杂文随笔
柬埔寨吴哥窟有不少石狮子,但柬埔寨的石狮子虽然受印度佛教等宗教的影响,却已经与阿育王塔柱上的石狮子有很大差别,也与著名的尼泊尔巴德冈同洋比较写实的石狮不同。于是产生了对比亚洲各国石狮子不同之处的兴趣。中国不产狮子,却一直特别喜欢狮子,杨瑞松的《病夫、黄祸与睡狮》一书考证说:拿破仑并没有说过中国是睡狮的话。只是在1936年才明确有拿破仑说中国“沉睡”的话。而梁启超1899年《清议报》上面写的《动物谈》说:当年曾纪泽的《中国先睡后醒论》把中国说成是睡狮。但曾纪泽的文章中并没有提到一次狮子。又有人说:是德国首相俾斯麦数说过:“不要吵醒这个东方的睡狮,要不然的话,它也会吓大家一跳。”但也没有确切的文本记载,倒是自汉朝以后,人们对于石狮子的爱好一直延续至今。
就好比有些植物,被带到不同的地方,会结出不完全相同的果实。石狮子不仅在中国有了变化,一旦经由中国、朝鲜,传到了日本,就不仅形状有了变化,连名称也变成了“狛犬(komainu)”,这大概是它与看门犬有某些共同点的缘故吧。在我看来脑袋与身子有点比例失调的“狛犬”曾经被写成汉字的“胡麻犬”、“高丽犬”,所以,其来历还是很清楚的。无论是中国的石狮子,还是日本的“狛犬”,很多也还配有一个须弥山的底座,都说明它是随着佛教的传播而流转到了各地,并表现出了不同的地域文化特色。
阿育王塔柱上把石狮子置于顶端,强调的是发出振聋发聩的“狮子吼”,以及慑服外道的“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之自信,中国的石狮子与此不同,还增加了幼狮和绣球。曾经有两位书生对门前的石狮子做出了不同的解释,一位说雄狮脚下踩著的是乾坤球,意味着男子汉要有扭转乾坤之力,而母狮子则正在把幼狮推下山谷,因为狮子不养爬不上来的幼狮。另一位不同意,说:雄狮脚下,只不过是抢到了母狮抛出的绣球而已,母狮不惜把幼狮推下山谷,是因为它是其他妻室所生。不管两者着眼点有高下之别,他们从不同角度表达了自己的企望。
《汉书?西域传》就提到了“桃拔、师子”。“桃拔”在以后的记载中都被写作了“符拔”、“扶拔”,“桃”很可能是“扶”的讹误,所以后汉、三国之人都不说“桃拔”了。颜师古注解说:“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长尾,一角者或为天鹿(天禄),两角者或为辟邪。”现在有人把“符拔”这个外来语解释为羊驼。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异事》说:“至和中,交趾献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大麟,首有一角。”他以为是天禄。因为南阳有汉代《宗资碑》旁有角鬣的两个石兽,“镌其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与交趾所献异兽相类。但六朝镇墓的天禄、辟邪却未必都有角,于是,神话传说中的东西就被相互结合在了一起,加之古代西亚“翼狮”造型的影响,石狮子也被加了翅膀,于是,就不知道确切该称天禄、辟邪,还是貔貅什么的了。因为貔貅本也没有角,《史记?五帝本纪》说:黄帝“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坂泉之野。”貔貅当无翅膀,与现在意淫发材的“貔貅”不是一回事。徐珂的《清稗类钞》说:“貔貅,形似虎,或曰似熊,毛色灰白,辽东人谓之白熊。雄者曰貔,雌者曰貅。”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懒得实地考证,总之他也还是没有说清楚。现实中难以实现的时候,就容易想到借助虚幻的力量。于是,有的时候狮子、麒麟、辟邪、天禄、貔貅的造型就不易区分了。
程张的《元代石狮趣谈》一文说:“唐朝京城的居民多居住于坊中,这是一种由政府划定的有围墙、有坊门便于防火防盗的住宅区,其坊门多制成牌楼式,上面写着坊名字。在每根坊柱的柱脚上都夹放著一对大石块,以防风抗震。工匠们在大石块上雕刻出狮子、麒麟、海兽等动物,既美观又取其纳福招瑞吉祥寓意,这是用石狮子等瑞兽来护卫大门的雏形。”元代的《析津志辑佚.风俗》记载:“都中显宦硕税之家,解库门首,多以生铁铸狮子,左右门外连座,或以白石,民亦如上放顿。”作为强者的“显宦硕税之家”,需要挑战更强者,要么向弱者显示其威势,以便更极端地奴役他们,而作为弱者的小民,也不会甘心于遭受到的不公,于是,石狮子作为建筑的装饰,由宋元开始在民间进一步普及开了。人们向往摆脱豺狼般的成群结队,要像独行的狮子那样掌握自家的命运,谁都想将乾坤球扭转到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来。宋元明清,乃至民国,中国这头睡狮,就被他们折腾的只能无精打采地沉睡了,偶尔被惊醒以后兴奋了一阵,回顾四周,觉得还是无望,于是又沉睡了,只有门前的石狮子守望着令人沮丧的门户。
梁启超即便是杜撰了一个“睡狮论”,却正可以从中感受到,他对于改造国民性,从而唤醒中国这头睡狮的热望,是何等的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