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悲愤诗》
举世闻名的山峡工程经过十年的建造,已经初见成效,新山峡的壮丽,山峡大坝的雄伟,标志着中国的水利建设事业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那一次,中央电视台的“心连心艺术团”在山峡大坝处演出的那台节目,使我的心和滚滚长江水一样进行了一次翻腾。我出生于重庆,山峡也是我的家乡呀!我为家乡的巨变而由衷的高兴和骄傲。当我看到返回的山峡移民出现在演出现场时,我的心更有说不出的激动。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一个“移民”吧。
这使我想起了前几年从电视上看到的山峡移民情况。为了让山峡工程取得完满胜利,国家规划了相当一部分山峡地区居民必须迁移到浙江、江西等地。常言道“故土难离”呀,毕竟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怎么舍得离开呢?可是,为了支持国家的建设,移民们纵有千般难舍故土,还是积极响应号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熟悉的家。那悲壮的场面,至今仍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山峡移民们在远离了故土后,最担心的是在陌生的地方没有如意的生活条件,尤其是那些年到古稀以上的老人,叶落归根的梦想,对他们来说,也许永远只是梦想了。不过,他们实在是多虑了,国家的建设需要他们迁移,并且在另一个地方为他们准备好了必需的生活设施,不必担心生活——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天远地远,还是在自己的祖国土地上,现代交通工具如此先进,通讯设备又如此发达,对家乡的情况,可以随时了解,思乡的情怀完全能得到释放。山峡移民虽然离开了故土,但还是幸福的。
于是,不由使我想到了汉朝末期三国纷争天下时,才女蔡文姬的那次痛苦的迁移。
郭沫若老先生的名剧《文姬归汉》中,详尽地叙述了汉丞相曹操派遣使臣前往南匈奴迎接蔡文姬归汉编修《汉书》的过程。蔡文姬生于公元177年,正是汉朝走向衰亡的时代。她是汉代大学士蔡邑的女儿,少年时代的蔡文姬就随父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东汉王朝岌岌可危之时,北方游牧民族的匈奴王朝却越来越壮大,时时进犯边境。董卓伏诛之后,天下群雄纷争。自古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都是老百姓,于是,蔡文姬和无数难民一起被匈奴掠往边荒大漠。这期间,才貌俱佳的蔡文姬被南匈奴的左贤王看中,收为王妃,后来生下了一对儿女。十二年后,曹操当权,他不惜重金将蔡文姬迎接回了汉朝,让她继承父业,编修《汉书》。当时的蔡文姬舍不得一双儿女,但魂牵梦萦的故国召唤着她,她不得不忍痛抛别儿女。可是,骨肉分离的痛苦又时时吞噬着她的心。她想念着儿女,回忆着自己经受磨难的一生,于是倾注全部感情,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悲愤诗》: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蔡文姬身处大漠时,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土中原。大漠与中原千山阻隔,那时她想回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当听说曹操派人来接自己时,她内心激动不一,但又何忍离别一双儿女?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如果那时大漠边塞属于汉朝疆域,蔡文姬又何至于经历着母子永诀的痛苦?假使那时有今天的交通工具,他们母子就不存在“永诀”这一种境况。要是那时有现在的通讯设备,天天一个电话,或者发一封电子邮件,蔡文姬后来也不会痛苦和忧郁到极点,从而过早地离开人世。
蔡文姬那时和儿女联系的方式什么也没有,但她还是辞别了儿女和情深义重的左贤王,含着泪,忍着痛,带着边荒风沙和一颗几近苍老的心,回到了中原。她忍个人之苦,为国家,为继承先父遗志,可以说,《续汉书》倾注了她一生的心血。
但是,骨肉亲情到底难以割舍,于是,蔡文姬的情感流泻而下:
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
蔡文姬无论有多么思念远在边塞的儿女,三千里荒漠群山,无情地阻隔了她的探亲之路,况且,她回到汉朝就不再是匈奴王妃,如果要去匈奴,那已经不是她个人的事,而是关乎着两个国家的大事。蔡文姬不得不寄情于《悲愤诗》,发出她压抑在心头整整一生的呐喊:为什么中原和荒漠不能合二为一?
再看当今由国家安排移民的居民,年老者难舍故土,仰天悲泣,其情可感;年少者自然不必悲戚,好男儿志在四方,在哪里不能安身立命。他们根本没有蔡文姬所面临的困境和苦难。山峡工程是国家兴建水利的重点工程,是造福于子孙后代的伟大壮举,为国为民尽自己的义务,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何况移民们的生活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蔡文姬的悲剧在山峡移民身上不会重演,这就是国家实现统一的目标,骨肉分离是痛苦的,国家分离同样痛苦。骨肉分离是个人的感受,国家分离,将是每一个人民的共同痛苦和悲哀,祖国统一,最大的获益者,是我们老百姓。如今,“匈奴”这个国名已经永远地成为了历史,边荒大漠在现代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们需要蔡文姬那样的人为国家做贡献,但是,我们不希望她的命运悲剧重演。
回过头来再看演出,觉得连艺术团的名字都取得好——心连心。心连心,不管千山万水,一母同胞总是会心连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