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显

　　今年是徐志摩逝世80周年。曾读到报载一位作家关于徐志摩有福气的文章。文中说，徐志摩恐怕是20世纪最有福气的文化人。其理由是，他爱过的女人林徽因、陆小曼、凌叔华都是名姝才媛，这些美女也同样爱着他，或成了他的妻子，或至死都纪念着她。而他不喜欢的前妻张幼仪更是大家闺秀，地位钱财都是上流，却是最爱他的。文中感叹道：有林徽因让他想念着，有陆小曼在身边娇宠着，有张幼仪这样的前妻负担起一切责任，你能说这不是徐志摩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功、最大的福气吗？

　　可是，且慢，正是徐志摩的这个福却演变成了祸，应了古人的“福兮祸所伏”。如果徐志摩没有这个福，他就不会早逝，他就会有更多的优美诗篇流传下来，为中国的诗歌宝库增添更多的瑰宝；而且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因为与他名气差不多但诗作少于他的闻一多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甚至弄不好得个诺贝尔文学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历史是不能假设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徐志摩在80年前仓促乘机由南京飞北平，飞至济南城南州里党家庄时因雾大触山而不幸遇难。徐志摩那天籁般的七弦琴就这样过早地喑哑了。

　　徐志摩为什么在那一天急匆匆地由南京飞往北平呢？那就是因为爱，就是因为福。

　　在徐志摩爱着的几个美女兼才女中，徐志摩对诗人兼建筑学家林徽因更是情有独钟。早在1920年，24岁的徐志摩留学英国时就认识了美艳照人的林徽因。从此，林徽因成为徐志摩终生眷念的女子，尽管林徽因并未与徐志摩结婚而嫁给了梁启超的大公子梁思成。

　　回国后，徐志摩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保持着深厚的友谊，彼此交往频繁。他们最后一次交往是在1931年秋天的北京。林徽因因病在香山疗养后身体好转。徐志摩约了几个好友陪梁思成去接林徽因。在给林徽因接风的宴席结束时，徐志摩郁郁寡欢地说他过几天要回上海，他有点忙，如果离京时未来看她并向她告别，那今天就算是向她告别了。这时的徐志摩心情有点不畅，生活也有点窘迫。母亲的去世在他心里还留有阴影。父亲因先愤于徐志摩与张幼仪的离婚后又不满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结婚而对徐志摩实施经济制裁，父子俩关系很僵。徐志摩与陆小曼新婚的快意和新鲜感已让位于现实生活中的平庸。加之陆小曼不时又染病，且很能花钱，弄得徐志摩入不敷出。所以，徐志摩不得不疲于奔命地辗转于上海、南京、天津、北平之间，在几所大学任教，甚至还为朋友作房屋中介人。林徽因似乎未觉察到这些。她说，她11月19日晚要在北平的协和小礼堂为外国使节们举办一个中国建筑艺术讲座。徐志摩听后产生了一点兴奋，说：到时我一定赶回来，听你的讲座。

　　11月19日晚，27岁的女建筑学家林徽因以她诗意般动人的演讲和美丽的风采征服了所有的听众。然而她心中时时牵挂和期待的那个特殊听众却始终未能出现在听众席上。

　　徐志摩是11月11日经南京回到上海的。回到家后，徐志摩与陆小曼产生一些龃龉，心中不快。他便去会见一些老朋友如刘海粟、罗隆基等人。但他心中想到11月19日晚上林徽因的讲座，于是决定11月18日凌晨必须乘火车到南京。在南京，他拜访了何竞武、张歆海和杨杏佛等老朋友。他原打算搭张学良的专机飞北平，但时间不凑巧，于是只得搭乘运邮件的便机。11月19日上午8时前，他给林徽因发了一个飞北平的电报，不顾前一天陆小曼不许坐飞机的劝告，登上了免费的飞往北平的济南号飞机。

　　就这样，惨剧发生，徐志摩以35岁的英年到玉楼赴召去了。这样的结果，似乎在他的散文《想飞》中得到了应验：“同时天上那一点子黑的已经迫近在我的头顶，形成了一架鸟形的机器，忽的机沿一侧，一球光直往下注，砰的一声作响——炸碎了我在飞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几堆破碎的浮云。”

　　徐志摩就是这样为了他与林徽因相互的挚爱，为了这份珍贵的福气，轰隆一声地去了。如果没有这份福气，他就不会去赶11月19这个日子，就不会乘免费的济南号飞机，就不会飞机失事。所以是福气造成了他的也是中国文学的悲剧。真个是“福兮祸所伏”。但是他的福并未随他而去，他死后依然享受着那份福气：林徽因让梁思成悄悄地捡起一块飞机的残骸，挂在她卧室中央的墙壁上，作为对徐志摩的纪念，直到1955年她逝世。

　　徐志摩虽然逝世80周年了，但他与上述才女名媛相互之间的那种近乎羽化了的爱情，那种罩着温情脉脉的面纱的诗意般的爱情，以及他们的学识和道德，他们的情怀和气度，他们的品味和文明，都是值得后人学习和敬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