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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剧本散文

发布时间:2022-06-24 07:05:48

  一

  “呜呜呜,呜呜呜……”兴高采烈的老爸突然蒙头哭出了声儿,又擦眼又抹泪,让月儿的心头一霎就刀锋戳进了半指深。

  “那个孩子奋力地把那女孩举上岸,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挣扎着让虚弱的身体也靠向岸边了。那,那个男孩带女孩离开了。青山常伴的绿波里,男孩的身体一上一下的沉浮着……呜呜呜,可怜的孩子哟……”老爸的眼泪又开始纵横。

  月儿赶快起身,用动作来打断老头沉浸,哭泣的老头坐在炕沿,谢顶的头皮闪着光亮,看月儿站起,便也赶快擦擦脸上的泪。

  从没见过老爸如此流涕痛哭过。五一小假回家,月儿只匆匆忙忙冲了个澡,便浑身湿漉漉,火急火燎地骑着电动车来看他跟娘,咿呀的铁门依旧,熟悉的庭院依旧,娘在一盆水里洗完了花白的发,便开始了老鼠搬仓般地往餐桌运输家里能进嘴的食物,苹果,桃,梨,蛋糕,煮饼……

  一样一样,搬完了所有,又开始张罗着去厨房烙饼。每次都这样,她很反感老头每次孩子一来就叨叨,她想让她孩子歇歇,要么娘儿俩再说些些的悄悄话。可是这老头却越来越能嘚嘚,这不,不禁嘚嘚,这还哭上了,还编剧本,啊呸,就爱吹呀吹的。所以她总用她独特的方式抗议:“月儿,给娘拿下梳子。”

  月儿便赶快转出内屋给她送块毛巾也送下梳子。

  “别理你爹,可能吹了。”娘叮嘱。

  听完了娘的嘱咐,月儿点点头:“他高兴就让他说一会儿哈。要不他也憋得慌,难受。”

  看娘不再言语,月又俯身进内室,老爸正翘首以盼,看月儿坐好,就又开始了他的讲诉,这次除了听他的眉飞色舞,突然,老爸说:“我几天几夜的不能睡,都在想一个故事,我都被自己感动,我总想着哪一天找你霖生叔坐坐,把我的剧情给他,那绝对是一手的好材料。”

  霖生叔是老爸亲堂弟,现在是广播电视局的编剧兼导演,算是有头有脸儿的人了。而且他们兄弟情算还很深,每次一谈文学,老爸总不忘了把霖生叔搬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知道人家忙,他们见面的机会又不多,再也想知道仅几个月的时间不见,老爸的心里又埋了什么样的故事,需要作那些的辅导。

  “爹,找什么霖生叔啊!你女儿我就是现成的(作家)呀,我写的字也有很多人在追着看呢,况且人霖生叔是编剧和制片人,他属于二手创作的多,你都想什么了?我先听听好不好……”

  每当老爸说他可以写故事时,月儿大多是可以相信的,因为他的构思,他思维的宏达有时候真不是我所能及的。可是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咧着大嘴,像孩子一样的哭泣,看他那样,你心头的震撼是不可言喻的。一段故事,三番五次的中断,三番五次哭泣,比我写自己的心酸还要动情,我终于知道我的多泪,情细也多是遗传了谁。

  娘又不耐烦了:“月儿,出来,帮妈个忙。”

  月儿内厅再转外堂,妈妈手里多了一捧刚从院子里割出的新鲜韭菜,菜叶上有水珠,菜根和妈的手上有泥巴。“妈,你这是干嘛?现在就做饭吗?我择?”

  妈抬头看看,怜爱,疼惜,她总怕老爸突然炸毛,伤到她的女儿:“不用,你爹就爱瞎吹牛,别听他的,每次来个人就喜欢瞎叨叨,说谁谁说他好了,说他可能干了!老憨憨,就喜欢听人戴高帽……”

  “呵呵,他喜欢说你就让他会儿,我爹在给我编剧本呢,还挺有剧情的,你别管了。”凑娘眼前,拽两根韭菜,很快又被娘收回去。

  娘摆摆手:“去吧,去陪你爹吧。”

  再转内堂,爹正张着嘴等着呢。

  二

  “呜呜呜……呜呜呜……”山上的草儿摇晃着,水里的鱼儿游着,天上的白云飘着,男孩寡居的娘看着太阳一点点地下沉,天幕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可是山上采药的孩子却怎么也不能按时出现在老槐树那头,他娘急了,四处呼喊“牛儿,牛儿”,那喊声飘满了小庄的树梢房顶,飘出了村落,田野。小庄的人急了,牛急,马急,鸡鸭鹅都急,大家一起喊:“牛儿,牛儿……”,那声音穿过了每一叶绿草,穿过了每一块石头和石缝,最后,人们在那弘清清亮亮的库水边发现了牛儿采药的铲子和布袋,袋里有中午的干粮,下午的水……

  牛儿落水了!

  水波粼粼,不知是哪里先开始的这一声,然后许多声之后许多的抽泣像落雨滴进了晋浴库。

  “牛儿,牛儿……”

  牛儿的娘漫山遍野,磕磕绊绊爬完了所有的馒头山,老挝沟,九曲湾,滴水岩……她的脚破了,衣烂了,头发白了,眼睛看不见了。”

  老爸每说每哭,每说每哭,让人总想阻止,老爸是个刚毅的人,可现在居然总像孩子。他哭我也想哭,但我故意笑着:“爹,你在说故事呢,又不是真的,再说你的故事又不感人,哭啥哭。”

  “呜呜呜——”老爸这次是又哭又笑,让人心里软软的。

  “其实,牛儿没死,我们山里有一对放羊的夫妻,他们没儿没女,只有一群一群白白的云朵一样的山羊,他们春夏秋冬都在一起,那些羊几乎就成了他们的孩子。他们在山里一年一年,一春一春,山,羊,草,石头便就是他们全部的感情了。那天牛儿下水救落水女孩的时候,放羊的夫妇正好就在附近的山上放羊,他们看见了漂亮的城里孩子,看见女孩落水,也看见牛儿跌跌撞撞跳水里救人,看见他的无力,看见了那个城里的男孩只抱走了落水的女孩,而对在水里挣扎的牛儿的竟忘了。只是山太远,他们奔到库水岸的时候,那洼水泊里就只剩下了牛儿在漂浮。放羊男人从库水深处捞起了已昏迷不醒的牛儿。男人背着牛儿,女人赶着羊群,他们一起穿进深山深处……”

  三

  老爸的“剧本”在继续演绎着:

  一孔破旧的窑洞在深山密林里显现,狭小的光线从窗外射进,那阳光撒到牛儿的身上和脸上的时候,牛儿睁开眼,他发现他躺在了一个陌生的窑洞,窑洞的墙壁黝黑,一幅百年老熏的陈旧。

  老炕,羊毡片,粗布格子的炕单,小花细料的被子,虽跟自家的差不多,但也早没了整洁。爸爸在牛儿两岁时上山砍椽,说是要给宝贝牛儿一个大大的砖瓦结构的漂亮房子,结果这一去,被人用木排子仰面抬回来后,家门都没敢进,葬在了羊肚洼的一处向阳处,据说是滚坡掉落了悬崖。妈妈和牛儿就一直住在一孔破窑里,牛儿上小学前,妈妈割草,牛儿就挪动着小胳膊小腿,把妈妈手里放不下的草把儿一把一把收拢到筐子里;妈妈收落叶,牛儿赶快也拿个小笤帚一扫把一扫把的帮忙攒堆儿,好准备他们冬天暖炕的物料。牛儿上学了,牛儿的学费,书费,多是妈妈养的鸡,家里喂的猪,一个鸡蛋一个鸡蛋的从鸡屁股里掏,365天里,猪一天一天长大换来的。山里最大的好是随处可以是宝,比如满山的草药,一斤八毛一块,也是一大笔不小的收入。今年牛儿初三,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每个周末,便就都成了他最珍贵的攒金日。一大早,太阳还没露脸,牛儿就喝完妈妈蛋汤面,又带了水,带了干粮,进山去采药,赶在太阳出山之前找到药窝子,才能采到足量的草药,多年的老山农都知道,牛儿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他也深深懂得这道理。

  爬山,穿越荆棘对于山民来说多是如履平地,不一会儿牛儿就到了目的地,而且那大棵大棵的柴胡苗是最能秤到斤两的。牛儿埋头在荆棘里钻来钻去,钻进钻出,手里便有了一捧一捧的草药,他觉得今天的老天爷特别照顾他,照这样的速度,这些药卖个百八十元都快不成问题了。牛儿顾不上喝水吃干粮,弯腰埋头,又铲又拔,汗水津津,但也心中充满了希望。明天、后天、大后天,好像这一片的山林足够牛儿三天的翻腾了。

  太阳太毒,胳膊开始发烧,牛儿也终于说服自己坐在山坡上歇歇,他抬手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一扬脖,咕嘟咕嘟一瓶的矿泉瓶装的白开水就下去了一大半,他再抓起干粮袋里妈妈烙的起面饼子,撕一块,放进嘴里嚼。脚下的晋浴库水平如镜,卵石如珠,翻腾的鱼儿,溪口的螃蟹都是引诱山外人山里跑的原因。

  今天更特别,一男一女一对儿碧人模样,摩登又潇洒,男孩在前边跑着下水摸鱼了,女孩则蹲在靠近库水最近的一块大石的尖尖上往水里探着什么?看着看着,她腰一猫,又把手往水里伸去,就在这时,突然一只山鸡嘎嘎叫着从她身后的山石飞出,冲向了对岸,差一点就撞到女孩的头,女孩“啊,啊!”尖叫两声,身体晃了两晃,噗通,溅起了一阵浪花,掉库里了。看着她扑腾,牛儿赶快站起来往水边跑,来不及脱衣,也就只有连衣带裤的投进水里,他一下水就瞄准了方向往女孩的身边游,女孩或许是怕急了,等牛儿终于够到她的时候,她竟死命的拽着牛儿的手,不让他再动。牛儿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努力单手把女孩带到岸边,可是女孩还是那样死命的拽着他,让他很难轻巧送她上岸。

  牛儿使劲把女孩送上岸,他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再加上小腿突然又开始抽筋,他便就那样失去了知觉,现在他在那缕阳光里努力想之后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起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吱扭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门里进来的人陌生也熟悉,他是大山的原子量。牛儿那个庄的人都叫人羊大叔,大的那样叫,小的也那样叫,牛儿也就跟着叫。羊大叔和大婶是长年住在山里的人,但他们不是牛儿庄的,至于他是哪里人很少人问,也勿需问,这便又是山里人的质朴。

  看他醒,羊大叔龇牙咧嘴:“醒了?可把人吓坏了,你大婶刚到山后的山神庙给你求药了,等会儿再喝点就会好利索了。每天总看到你,却也真不知道你是哪个庄的,谁家的孩子,你现在感觉咋样?你在这里已经躺两天了,想必家人也一定急了,告诉我,我都好给他们报个平安去,省的他们被吓坏……”

  牛儿接过羊大叔粗瓷碗里的溪流水,咕咚咕咚两口喝完,抹抹嘴,便把自己的状况跟大叔大概说了一遍,便挣扎着起来要告辞:“叔,谢谢你,我娘一定急坏了,我可要赶快赶回去,我怕我娘早急疯了……”

  “急啥急,再急也得吃了饭才行,要不你到不了山底咋办?”这边的挣扎未落,窑外的声音进来,接着羊大婶满脸风吹黝黑的脸就出现在了窑内,头发有几缕偏在眉眼,或是被树枝挂过。“来来来,等婶给你下几个饺子吃了,让你叔送你回去好了哈。”

  听她那么说,牛儿的肚子咕噜咕噜开始叫唤,那天早上急,想赶早,没吃饱,中午刚歇,只咬了一口的饼还没咽下就顾着跑去救人了,现在又是两天了,前胸贴后背早就贴得紧紧的了,刚急,没顾上,现在被提,也就加速了饥饿。可是他更急娘现在怎么样了。羊婶再麻利,她的饺子在牛儿嘴里也是怪味的,勉强吃了三个饺子,牛儿立刻完成任务似得又要出发,羊叔早已在一边等着,然后他们一起下山。

  中午的太阳在深山因为有树林反而有种神奇,密密的树叶斜织间一点一点的透进,照到脚下的绵绵细草碎耸上,小花,水珠不时的扑闪扑闪,好像星星眨眼一样的美丽。往时,只要回归途中,牛儿总喜欢细细端详这样的山野静美,山溪的大螃蟹,路边的花蝴蝶,山鸡,野鸟,此时他都顾不上了,他只想插上翅膀飞起来回家,他的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就渐渐是奔跑了。羊大叔看似不紧不慢却总是也跟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他不说你快点儿,也不说你慢点儿,只是用脚步陪伴着牛儿回家。

  四

  老爸的剧本很长,一说便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每次看他咧嘴哭泣,月儿都心头震撼:老了,老了,老爸真老了,也脆弱了。

  “月儿,天黑了,过来,端饼吃饭,跟你爹尝尝这饼熟没熟……”妈妈在叫,厨房里她整整忙了一晌,每次都这样,盼着你来,你一来,她最大的享受便是窝在厨房里做美食。没有太多的话要跟你说,而老爸则是最喜叨叨者。

  “爹,妈说饭好了,我们吃饭吧。”

  “哦,好!吃饭,吃饭!”老爸下炕,月儿端碗。

  “阿生跟王磊呢?”妈妈跟老爸同样的问题出口:“是你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呢?还是带回去?”又是同声:“要不带吧,麻烦的。”妈妈嘱咐,她是怕人家麻烦。

  吃完,回家,总有些不想走,爸和妈同声催促:快吧快吧!天都黑定了!要不我送你?

  看着老爸摸拳嚯嚯的样子,月儿赶快笑:“不要!我才不要你送呢!我还怕你摔了人家呢!”

  爹和娘便悻悻笑,站在那里看月儿走远,月儿也不回头,听不到身后哐当的关门声,便不想再看那样的身影在夜色里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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