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一家旅行社要价775元，嫌贵，另一家只要550元，便宜250，差半封银子。头天晚上东道主关照；大家上午10点吃早中饭，11点，旅游车门口接我们，再福州坐火车去武夷山。

　　第二天东道主改变说有的同志提议，早餐刚吃过，中饭吃不下，因此不预备中饭了，早点出发去武夷山，退掉房间，9点集在大堂等，一直等到11点，仍不见有车来，时已挨近中午，考虑到没吃中饭，东道主派人买面包和矿泉水，每人发一个面包，小的煞是可爱，不忍一口吞下，标签注着1元。

　　接洽的那位女导游，姓翁，众人的钱入了她的口袋，笑逐颜开的说：火车到武夷山晚上7点半，导游会在门口接的，莆田吃海鲜，武夷山吃山珍野味，祝大家玩得开心！一声“拜拜”中途下车，不知不觉被她卖给了下家。

　　火车座无虚席，经常往返的说比平常要拥挤，坐在我们对面一对老夫妇，还有他的丈母娘，夫妇有些健谈，知她们是武夷山人，去福州玩的，心情不错，说福州的开心，说武夷山大红袍是蒙人的，“整个武夷山只有三两棵大红袍的茶，不足斤量，都送了中南海……还有廉价的红菇，也是假的。”

　　一位女学生，长得很胖，头胸和腰臀浑然一体，她一边喝泡来的速溶奶茶，一边嚼着膨化食品，我问“你是学生？”大约因为她敏感，意会我的话中含着一个“胖，”笑着回答正念高中三年，那肉嘟嘟的脸上，笑起来像盛开的牡丹大富大贵。她说：两个星期要去一趟福州，学习钢琴和美声唱法。一堂课三百元，二堂课六百元，加上吃用盘缠，一月额外少说得千把元钱。报考艺校作准备。朱先生跟她说：再过十年，打开电视能见到你。说得她心里很高兴。程先生搭白说：如今大紫大红的某某明星，我女儿学钢琴，她也在练琴，那时还默默无闻，一只丑小鸭。我说：爱吃肯德基与膨化食品吧？她呡嘴，低头一笑，埋怨自己拼命的胖起来！

　　K322次8点到站，找到举着“18人”牌子的导游。“人都到齐了没有？请大家站到这里来！”导游嗓音既沙哑又锐利，听了耳朵不舒服。她清点我们像清点一群归栏的鸭子，18个人头数了几遍，然后跟她穿过大街，登上一辆中巴车，引擎响起，她的嘴巴像上紧发条的时鸣钟，饥肠漉漉中开始旅行。

　　汽车在一家旅店门口停下，众人带着拖锣携鼓的行旅，跟她入了大堂，登记造册落入房间，有人问导游晚饭在哪里吃？导游说这不归旅行社安排，各自请便。报名前不是说好管晚餐的，觉得受了她们的骗，众人拾怒火焰高，导游嚷着破沙沙的嗓音，“今天晚上我们是不管饭的！”仔细去端详这位女导游，身材瘦弱，脸色少血，包围下她如一头困兽。众人一天没有吃饭了，无奈只好各自去觅食，一位先生自嘲地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谁教你们省几个钱，这下成了‘二百五’（775－550＝250）！”刚从款待出来，上家卖给下家几经转手，落差过大，自然有些恼怒。

　　翌日早晨，八点汽车送至景点门口，广场上有块巨石刻着名人的一首诗，但一个字都记不得，游人如蚁，喇叭声咽，导游们手中擎着各色的小旗，放鸭人一般赶着自己的鸭群，鱼贯而入，再乘坐去景区火车式的汽车载至山下。

　　导游指着双峰的山头，向游人解释：你们看那两个山峰像不像女人的乳房，那是伟大的母爱；也是领导干部犯罪的根源……

　　导游介绍武夷山的形成说，在一万年前（？）是一片海洋。全是红色的风化岩，如果自此不断的风化下去，总有一天会化为乌有。可怕的时间催人苍老无异于杀人，海会枯，石会烂。

　　“现在咱们要爬的天游，也是武夷最高的山峰。”她又说，上去有两条道路，一条登石级，一条从石头狭缝中钻上去。

　　眼前光秃秃的竖着的一座山峰，像坟前一块墓碑，说它是山，不如说是块大石头。沿着山脊凿了一条道，崎岖而艰危，从山脚往上仰望，红男绿女人蚂蚁似的往上爬，开凿的山道甚为陡峭，几能碰到鼻子，像挂壁铜锣，居高向下望去，一条C形的溪流抱山而绕，“郴江自幸绕郴山，为何流下潇湘去？”

　　九曲溪尽是漂流的竹簰，火烧赤壁的一舟接一舟，坐着穿桔黄色救生衣的漂客（导游说成嫖客），水里的往山上看，山上的往水里看，蔚为壮观，自然风景反暗然失色。凿道不过二尺而已，人挤人，肩并肩，脚接踵，汗淋淋的累得喘不过气，想歇都不能，累死累活往上登，登临高处，俯瞰上来的芸芸众生，相信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道风景。

　　我跟着湖南的刘先生走，他行伍出身，跟着他行军的步伐，赶到纠集地不见有人，又听说往右上去有个道馆，问需多长时间？说半个钟头。两人疾步而去。

　　寻觅到底，见大石叠加，乱石崩云，比比是骚客留下的字迹，照了几张照片，欲打道下山，我想探个究竟，奔进石堆缝中，见一头石头构成的门，入门，豁然开朗，不觉惊呼别有洞天！刘先生闻声赶来。门首“桃源洞”三字，此处幽静三面环山，中间一方平地，老子面北而坐，听说是国内最大的老子雕像，有道馆一所，三两女道士锄草务农，小池塘一口，道鱼悠闲，与世无争。“峡里不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这里与世隔绝，听不到半点喧哗，恬静中显得有点冷清。刘先生说生活不方便，不宜久住。归队，我们说里面有处很好的景观，不去的觉得有些失落，而导游对多走路的景点便三缄其口。

　　下午来到一线天，导游说三围超大的往左边走，三围合格的往右边走。

　　盘古开辟天地留下狭长的一条小缝，最狭窄处，肥胖的只能侧身或真的过不过去，而且一片漆黑，摸着石头探路，里面有人向游客租借手电筒的，走在万古长如夜的石罅间，心里想，要是这石头闭合，我们这些蚂蚁，永远就定格在石头的里面，数亿万年后或许成为研究今天人类的化石，既害怕，又感到幸福。人在狭窄、冗长、黑暗的石头缝中，有人形容是母体的产道，一朝分娩见到了光明。

　　我跟着杭州的女士，攀崖去“定命桥，”走到观景台（好汉亭）碰见河北、山东的两位先生，杭州女士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定命桥”去去就来，大家一起回去。“定命桥”宽不过两米，长不足五米，却意义深远，对自己的命应该有个定论。拍了几张照片，岔道上又碰到湖北一位小姐，央告我们这里等她一会，非要去好汉亭，见一见“定命桥”才安心。

　　5人下山迷途了，山沟转了几个来回，见青山渐渐的发黛，夜鸟啁啾，迷津深山心有多焦，与导游和队伍打电话，东闯西突，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教我们在必经之路等他们。正好下午5点。

　　导游批评说我们没有集体观念，我们五人说她不负责任“偷工减料，”人家的导游都上了景点，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去？何况下午5点按时的赶回。导游她像只不能碰的刺猬。有人说她不专业，动辄跟游人挂起枪头，不适宜做导游工作，人什么钱都想赚；赚什么钱都一样艰辛。

　　1993年12月去东山的铜陵，穿着皮茄克、毛衫，结果脱光变成大包袱，这回算长了记性，拿三件短袖，一件长袖，昨晚下雨了，天一下凉了许多，无奈短袖外面套长袖，跟穷汉一样，娶不起老婆，哪管她漂不漂亮，幸好漂流码头得买雨衣，蝉翼般的塑料薄膜，倒添了暖和。

　　导游不跟我们漂流，她说每人需出10元钱，给两位艄公做小费，这样才会帮我们拍照片、筏子好撑得慢一些，不然……听说有些导游不拿工资的，专靠游人消费获得利益，与购物商场串通好的，软绑架或硬逼游人就范，然后她们“坐地分赃。”有回去九寨沟，路上导游说每位拿180元钱来，晚上观看歌舞表现，保证买到前排坐位票。众人说不要观看，他说不去就到藏民家吃牦牛肉、喝青稞酒、喝酥油茶，同样是180元钱。无人响应，导游露出本相，“你们出来不消费，我们靠什么吃！”将汽车的空调关了，使出刹手锏来，让你们洗桑那吧。旅行社选得不好，“扳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的心思，专门用来对付这些疙瘩。

　　所谓的竹筏，就是通称的簰，艄公便是撑簰老，两张簰合成一张，乘坐六个游人，重量级的人还不行，簰会沉到水底去的。后面一位老成的簰工，开口道：“大家要听传说的故事每人出10元钱。”一女士既说她出10元，最后由朱先生替大家付出。

　　江沿着山，山不转水转，山绕着水，水不转山转，簰凫在缓缓的九曲溪上，水清彻见底，两岸青山、天上浮云，尽在映在碧溪之中，答应付艄公小费，艄公说“煤气表、水表、电表三个代表，”……

　　穿着桔黄色救生衣在清江上漂流，黄毛浮绿水，美不胜收，但连环似的簰筏子，像老鼠咬尾巴，艄公们相互竞簰、争渡，游人的笑声、闹声、窃窃私语和导游喋喋不休的黄色荤话织成一条污染带，我深有体悟，一人游叫自由，志同道合两人叫乐游，三人因向而发生歧义叫羁游，跟着旅行团叫俗游，应来（梁绍壬）先生说：苏州风俗女人下山桥子倒抬歌云：“妾自倒行郎自看，省郎一步一回头。”杭州人风俗，凡妇女游西湖，每逢上岸，观看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又歌云：“郎自讫晴侬讫雨，要他微雨散闲人。”我给蛇画足，不为景色，只是人观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