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歌音(任良辉)
我们的童年时代是物质和精神文化都匮乏的年代,那时农村还没有通上电,电视是人们做梦也想不出来的奢侈品。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地处老少边穷而又偏僻的山村的孩子,大自然成为我们唯一的玩耍的乐园。夏天的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把大地炙烤得想刚从土窑出来的砖块,大人们仰卧在床上、摇着蒲扇仍然是汗流浃背的想着下午的辛劳;我们这群娃娃赤露着身体由高到矮排着队伍奔跑到池塘边,横排着站在池塘高高的大堤上、随着大哥哥的一声口令,一起纵身跃入水中,这是这个夏季我们小伙伴每天必修的蛙跳训练,接下来便是蛙泳教授课,大孩子教小娃娃;已经学得很娴熟的孩子们在一边开始蛙泳比赛。
晚上吃过晚饭,对着室内昏黄的煤油灯匆忙地写完了作业,小伙伴们抬出竹床,一起团坐在竹床上,相互间扇着芭蕉扇,仰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玉盘,不厌其烦地数着那密密麻麻眨着眼睛的星星。大人们围坐在一起唠唠叨叨地重复着不知多少遍的家长里短,孩子们的嬉笑声似乎搅扰了他们津津乐道的谈论,于是我们在大人的大声呵斥声中想一群欢快的小鸟飞向那绿油油的田野,在乡间的小路上蹦跳着、欢呼着、争抢着畅叙白天里的童趣。夏天的夜晚月光如水般倾泻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阵阵凉风吹来,田野间便荡漾起一层层绿浪。
听、这边田间一只蟾蜍咕啊、咕啊…亮起激越高亢的歌喉,紧接着便进入了呱呱、咕咕如潮般的“青蛙颂夏曲”团唱会的高潮;东边哥声刚减弱、西边又响起了欢快的歌唱;此起彼伏、此消彼涨,不知道是谁邀请来无数个合唱团在举行田地间合唱大赛呢!蟾蜍的歌声酷似合唱团的领唱,声音很有磁性和穿透力,那一片片蛙鸣声高低错落有制,有含蓄低沉的低音区、有浑厚绵长的中音部、有清脆甜美的高音;我们入神地倾听、沉醉于大自然这美妙无比的天籁知音,不约而同小伙伴们鼓起嘴巴学唱起来,于是田野间回荡着不合节拍的一群“小青蛙的歌唱”;大哥哥突然一声:“停”,我们这群“蛙音”嘎然而止,大哥哥走到我的跟前,用劲地鼓起腮帮纠正我那不入行的“蛙唱”,跟着大哥哥学唱了十数遍,似乎声音形似了许多;大哥哥由来到毛毛身边一丝不苟地帮着他纠正发音。接下来我们有兴高采烈地“咕咕哇哇”起来,青蛙们似乎怕我们抢了他们的彩头,蛙鸣声如大海涨潮般咆哮起来,整个田地间充斥着梦幻般美妙的“蛙鸣曲”。这些大自然的歌者们的唱歌姿势你是很难一睹的,它们有的躲在草丛里、有的蜷伏在秧苗间、有的匍匐在树干上。上述的镜头是夏天正午我们这群好奇的娃娃得到饱睹的;匍匐在树干上青翠欲滴的树蛙原来是高音歌手,青色和绿色胶融的是常见的青蛙他们是中音歌唱家、那些土灰土灰的牛蛙和穿镶满土黑色、原球状‘珍珠’的蟾蜍应该是唱低音的高手。我们这群在田地间快乐奔跑的娃娃有幸目睹了蝌蚪成长为青蛙的整个过程,我们便知道了蝌蚪是青蛙的娃娃。看见即将干涸的牛脚汪了有几只乌黑乌黑的小蝌蚪在拼命地挣扎,跑过去小心翼翼地连泥捧起放进池塘里,小蝌蚪使劲地抖动着胖乎乎的身体,身上的污泥便滑落并消逝在水中,它们左右甩动着乌亮乌亮的尾巴游到不员处黑压压一片的蝌蚪丛中,您再也无法辨认刚刚死离逃生的那几个可爱的小精灵。童年时代的我对青蛙情有独钟,可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青蛙迷:“模仿蛙跳,学唱蛙歌乐此不疲”。妈妈说我是青蛙变的,童年的我也确信自己就是青蛙,常常夜里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油漆般乌黑的小蝌蚪在蝌蚪群中快乐的游玩。
随着时代年轮的滚动、人们的物质、精神文化生活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为了追求土地利益的最大化:农药频繁使用、化肥铺天盖地地抛洒,大自然家族迎来毁灭性的灾难,蛙类们也难逃其灾:死的死、残的残,传宗接代的能力日益锐减;死里逃生的寥寥无几的幸运蛙最终也没有逃出人类“舌尖的贪婪”:什么原生态的红烧牛蛙、美人腿…。在美食家们啧啧称赞“人间美味”声中青蛙离我们越来越远。
又是夏夜,漫步在乡村的小道上,苦苦寻觅童年时代那美妙动听的蛙音;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似乎远方断断续续传来几声蛙鸣:呱呱…,可是声音丧失了高亢激越、更没有了清脆绵甜,那嘶哑滴血的悲泣是在哀叹蛙类即将毁灭的命运。
儿时夏夜那美妙绝伦的歌音,你何时再降人间!我呼唤您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