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杖记
文/申保箱
偶游一地,人言北坡。
适逢龙年岁首,家家团聚,张灯结彩,礼花绚空。此乃一年中最最喜庆的日子。然而,这也正是一年中最不适宜于访友携游之时。
阳光和煦,天气晴朗。我走出庐外,一个人在山脚下徜徉。不多时,太阳隐匿于一座座大山之后。骤感冷风侵人。
“呵呵!”我自笑道:“北坡!”
于是,我仰望南面一座座云雾缭绕的大山。心里说,翻过这座山,躺在软绵绵的树叶丛中晒晒太阳,看雾纱慢卷,白云横渡。听松针落地,山鸟和鸣,那当是人生多么惬意之事啊!倘若能遇上一些早春的山花,那更是艳福奇遇啊!
想着这些,忽而心底骤生一股翻越大山,寻觅阳光、祈求美好的愿望。于是,人由神使,脚随意动,我一个人便向大山走去。我边走边寻上山的路,走了一程,却寻路无果,于是,便向一个山梁爬去。我想,山梁上一定会有上山的路。此乃世之常情啊!
相去不远,见有一个上山的小路,于是便走进一片松林,行走不远,见有两座坟墓,于是便没了路。再向上走,是一片人迹罕至的丛林。我踌躇片刻,分开丛丛荆棘,摸索着向山梁上爬去。爬不多时,大概是爬到了山梁的右侧,左边壁立如刃,右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沟。于是,又向回走了一段,攀援着林木与荆棘,继续向左边的山梁爬去。爬了一阵子,向上看看,林荫蔽明,脚下是一片毫无人迹的荒草和荆棘。此刻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不知能否找到上山的路?我有些犹豫了,但心有不甘。于是又想,世间万事,往往挺过最艰难的时刻,便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果不其然,向上又爬了一阵子,便登上了山梁,荒草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腐朽的树木。又摸索了一阵子,便找到了一条洒满石子的小路。岂料,这条山路在一片树木高大,满是落叶的林间消失了。左右看看,似有人踏过的痕迹,便寻着脚印,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正低着头向上爬,突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簌啦啦”的响声,猛抬头,见一道狗脊尾巴一样的影子消失在林间。“山上,近有野兽出没”的言谈,一下出现在我的脑海,无形中感觉有一双贼亮的眼睛向我窥视,无边的恐怖踩着周围的树梢“吱吱呀呀”地向我袭来,于是我感觉脑袋膨大,头发支扎,头皮发麻。
有道是“人至此路行此路!”害怕、胆怯于事无补。于是,我只有硬着头皮向山顶攀登,不知又爬了多久,忽然感觉脚下的路渐趋平缓。向上一看,见有一座小庙。走近看时,已是残垣断壁,满目荒凉。在小庙周围游走一圈,见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极目远望,上面是蓝天白云,脚下是飘渺似海的云雾。我饱览多时,转身欲回时,忽然闻到一股梅花的清香!
奇了!这里怎么会有梅花的香味呢?我四处查看多时,不见梅花的踪影。忽然一抬脚,见朽木纵横的乱石丛间闪烁着几处亮点,我急忙扒开落叶,见一根四尺多长的木棒,其上的尺许枝条开着三朵小花。我拿起来看时,见他的根部仅有韭菜叶一般的树皮相连,经我无意间一提,自是尘缘已绝。我拿在手里端量多时,见是大树倒掉时,正好把他的上半节在一块石刃上砸断,其根部仅有一线相连。我闻一阵梅花的清香,顺势向地上一拄,顿感胆气倍增,神彩勃发。什么恐怖与胆怯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拄着这根梅杖,遥望东面的一座山峰,再看看脚下依稀可辨的路径,不由起步,向前走去。当走下山谷时,忽听有人说话,转过几处密林,见有两个人一瘸一拐地从对面山上下来。相见之际:“呵呵!”我笑笑说:“二位老兄从何而来啊?我爬了半天的山,竟没碰见一个人”。一个人说是从前面的“梅林峰”而来。我心里说,什么“梅林峰”不就是“香山”吗?
“那里有何妙处?”于是我又问道。
“啧啧啧啧!”那人只是啧啧不语,仿若世外桃源,无以言表。而另一人却一语不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手拄的梅杖出神。他看了一阵,伸手拿去,看看两端,打量一阵说:“奇物!”而另一人则又漫不经心地说:“造化”。那人把梅杖还与我,便沿着我走下的山路爬去。
“前面的路……”我回头问时,一转眼,便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呵呵呵呵——世上无难事啊……”云雾间飘扬着他们的朗声笑语,其笑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爬上这座山,见前面一座大山间,还有一座小山,拄着梅杖便轻快地走了下去。一阵走低爬坡之后,那座看似不高的小山,却是怪石参差,狼牙交错——两块大石突兀,夹持着仅容一人,且有一人多高的绝壁,简直是无以攀附。人云:“一人把关万夫莫开”者,莫过于此啊!此刻,多赖梅杖之力,才得以过关。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山顶仅一参差凹突不整的大石,其阔,仅容一席,向四下一看,如立累卵,四面都是深不见底的山崖。一时间狂风骤起,小山似有摇摇欲坠之感。我急忙蹲下,坐挪移步。
天哪,这那里是路啊!简直就是在悬崖峭壁上登出的一些脚窝。且多有石块松动。我侧着身子,每落一步,都先用梅杖拄实下一个脚窝,保持着身体重心的后倾,不至于踩滑而无所支撑。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悬梯”。
又爬过一座大山,见前面的一座山顶上一团团白云缭绕之处,浮出一座美丽
的阁楼,于是,心底兴奋,脚如生风,梅杖“得得得”地响着,如快马腾飞一般,不知怎么就登上了山顶。说是到了山顶,却不曾走近那座漂亮的阁楼。
……
我侍着梅杖,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滑下了几十里白雪皑皑的悬崖峭壁。看看梅杖上的三朵梅花,早已冻得黜无原貌。仰头看看依然云雾缭绕的空中阁楼,“啧啧!”遗憾啊!我怎么就没登上那座阁楼呢?这么高的山都上去了,还在乎那几步路吗?当时大脑简直就是一片空白,怎么就没有登上那座阁楼的想法呢?
那次第,我被眼前这座无以言表的阁楼所倾倒,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只感觉云雾缭绕,白云涌动,有一种近在眼前,而又远不可及的感触与兴叹。只感觉阵阵奇香扑鼻,鸟啭蛩鸣,蝴蝶翩翩,蛙鼓阵阵。
我不知在那里呆立多久,似觉花草间,三俩捉蚂蚱、逮蝈蝈的童子,有一个回头望着我窃笑。于是我目无旁及地问近处的一个童子,“在哪里下山好?”那个童子只管去捉一只落在荷骨朵上的蜻蜓,头也不抬地,几乎是心里的旁白:“这里是三山聚首之处,能看清下届的一切,由此北去走到谷口,由此东去,直到“植甸园”坡缓易行,但离家愈远;若由此西下,山底是家。但坡陡路滑,一样不省事儿!”
我心里说,这方域哪有“植甸园”,只听说过“伊甸园”和“植物园”还不曾听说过由一个叫“植甸园”的称谓。
我在那个谷口犹豫了一下,我想西边这条道离家近,也就走了这条道,回头看看这座大山,还真有些后怕,诸多危险,不敢复述。这样说吧,要不是这根梅杖相助,我绝不可能走下这座大山。想想,还是古人说的对:“能走十里远,不走一里短(断)!”
时已至此,我感觉有些口渴,我解下背在身上的葫芦,打开盖子,想一饮而尽,喝个痛快,不想葫芦里却一滴水也没有……
奇了!我摇摇沉甸甸的葫芦,怎么会没有一滴水呢?待我细查时,见是葫芦里已结了冰。于是,我更加大惑不解,刚才观看楼宇时,曾向一童子问路,分明嗅到鸟语花香啊?
对了,鸟语四时,梅香苦寒吗!
那——蛙鼓、蛩鸣呢?
那——在花草丛中捉蝈蝈的童子呢?并不曾见他们草墩子一般地臃肿啊!
对了,尚若是天寒地冻,怎么会有蛙鼓,花草与蝈蝈呢?
于是我断定——那里一定至少是温暖如春的。
于是,我又疑惑?古人不是曾言:“高处不胜寒”吗?
于是,我又又想,古人亦有:“时异则事异之说啊”
我想着这些,一路上懵懵懂懂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着,忽然,在一个拐角处蹿出两条大狗,冷不丁向我扑来。多亏梅杖在身前一横,那两条大黄狗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掉了。一路上,一直在下台走坡,不知怎地便走进了一个果园,两边是修剪过的各种果树,其枝杈如铁。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共葡萄树攀援的棚架,棚架下是一条笔直而明亮亮的大道。
我拄着梅杖,在这条大道上走着,感觉如此平坦的大道,走起来,却是那样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正走着,迎面走来一对男女,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上去,他们是那样的悠闲自得,漫不经心。当他们发现我时,他们的目光告诉我,在他们眼里,我是另类!
于是我又开始检点自己了,我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吗?看着他们都穿着一身极其漂亮而又得体的衣着,个个入时的描抹,听着远近的鞭炮声,及偶尔在空中绽放的礼花。
“噢!眼下是大年初一!”我再看看自己,草绳束腰,浑身被挂得一条一缕,棉絮裸露。背一葫芦,拄一拐杖,的确是不合时宜。特别背上的葫芦和手里的拐杖欲显得扎眼,如此平坦的道路,前面就是繁华的闹市,手里拿一木棒,愈加显得多余。于是,当我走出这个果园一个豪华大门之后,寻一隐蔽之处,把葫芦和梅杖藏好,把草绳丢掉,把裸露棉絮的棉袄反过来……
岂料,这棉袄里面已结满了冰霜……
待我急忙找些吃的,回来寻找梅杖与葫芦时,他们却都不翼而飞。我呆呆地在那里站立许久,自解道:“世间奇物,自是因时而至,随时而去的……”
2012年1月25日(正月初三)于北坡茅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