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鲫
从凯里返黄平的途中我决定在重安下车,因为获悉了一个故人正在重安。好久没见这故人了,最后一次亲近应该是两年前,然而那些年少时的乐趣至今难抹。下了车后就给她打电话,她说正在洗头,我心里暗乐。
新年伊始,热热闹闹的是街上的人头攒动,平平静静的是穿镇而流的重安江水,江南的春季还不是烂漫时节,然而面对着眼前这一川流不息的江水,再干渴的心田也早被灌得迷醉。我很喜欢江南的水,也喜欢与水有关的一切,记得有回暑假回家时,火车在玉屏站上来了两个初中摸样的女孩,女孩的相貌不是很出众,然而她们双眸间涌动着的是江南水一般的灵性、骨子里透出来的是那一股山间孩子的难驯的野性,给我的不仅仅是家的感觉,我终究不好意思让她们看见我潮湿的眼。车站到江边的街道不是很长,不一会我就来到江边了,刚放眼,一醉汉对江狂尿的画面令心头一下窃喜,人也一下从想象来到现实。
滔滔东逝的重安江,在经历着一个雨水不是很多的冬季里,依然保持着她的姿色——平静,纯清,川流不息。走过一座石桥,路已变成在江边和古朴的居民房间穿过,我释放着灵魂在其间走。靠着住房的江面上停放着三两只拴着小铁线的小舟,有的船篷里的小舱已经漏上来积了不少水,看样子搁置有一段时间了,模糊荡漾着的是船篷和房屋的倒影,再走过去,几层很是整齐的石阶伸向江水,在江水刚淹不到的石块上,石面光泽清洁,原来古书里捣米洗衣的场景在这里是有的。有门面朝江的屋子里,可见屋里老人愉悦的对饮着,室外幼童欢快的嬉闹着。不知走了多久,小路在一座刚修不久的铁索桥头转折,小路的前方变成了一排紧临江水而建的居房。换了景象我赶紧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我在桥头巷口等你。然而我决定到桥上走走。
这是一座对江而建的铁索桥,全长大概五六十米,桥面宽两米左右,全用着漆了的厚木板铺成,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垂下来的钢条和桥身接口处的铁片摩擦着嘎吱作响。我刚上来时很不适应,心里暗暗害怕,手却没扶着桥索,不雅。走着走着也就慢慢释然了,坚信着这桥是不会断的,就算出了意外把小时候的功夫拿出来也能在水里扑腾两下子。到了江心上了,认真的挑了个地方倚着铁索,心神宁静起来了,两岸的视眼开阔起来了,胜景里我不能独自享受,于是拨通了故人电话,她说她还在洗头。我略略吃惊,这头都洗了一个多小时了,一定是个善意的谎言吧。我想着要是她来了陪我在桥上荡着聊天多好啊。我想着要是她和我泛舟江面任着江水东逝多好啊。我想着要是在夏末江水里也长满了莲子,我定要吟出《西洲曲》里的句子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按捺不住又给她发了条短信。时间的影子总在等待里被拖得老长老长,尤其在那时的我。人从江心上对岸后,心情开始动摇了,甚至开始浮躁了起来。孤单对江坐着的是我,桥上来往着的是玩着玩具的儿童、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串门客、是一对对肩靠着肩的恋人,热闹是他们的,冷漠我独有。五个小时后,我决定认真离开。一个故事戛然而止,后面标点全无。开行前写下了这几句话,名之《无根红药》——
残阳声声
伊人唤几回
印日满江血
多少相思多少泪
劲桥铁索荡、路人脚步扣心房
寒风冷面僵耳
凉天乱肠结麻
无望独守终化怨
男儿杯酒笑天涯
后来明白我等的故人确是在洗头,一直在她亲戚的理发屋里帮忙着,然而我终究没去找她,最后我也没能等到她。在要去登开往北方的火车路上,我又坐车经过重安,经过我数天前蹲过的桥头,不忍心朝窗外看了看,江水如旧静静地东逝着,心里想着这片地方的确适合旅游,恻隐之情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