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客居陇上的一位武工队员
陇南市成县黄陈镇,曾经住着一位被人们遗忘了的解放陇南过的武工队员——史武云先生。因妻子娘家与先生有旧,于是和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但其性格古怪,不好接触,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
前几天,忽闻先生病故于新疆儿子打工处,并卖地葬之,不禁又想起那一幕。
那是八十年代的一天,我和妻前去拜访他。未去之前,早就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听说他十二岁替西安地下党除掉某反动军阀,十四岁加共产党,曾在在中山军校受过邓希贤(小平)同志的亲切教诲。49年参加解放西北的武工队,从兰州打到天水,再到陇南。由两当到徽县、成县、康县,直到武都起义,全陇南解放。其后,康县阳坝土匪猖狂,数次反扑康县地方政府,又前去康县剿匪年余,后一度在康县县政府工作,文革中因故革职,遂寓居成县黄陈,直到二零零三年迫于生计去新疆。
还有民间传说纷纭:或云其与某乡干部发生冲突,或云其数次躲避上级领导来访,或云其如何能文,或云其精于裁剪及百杂手艺。
来到他家,只见一座三间普通瓦房,屋里极为简陋,中堂挂着毛主席像,两边对联系其手书,字句以及不清,但内容实系对这位伟人的思念与感激。那时正是在推翻个人崇拜的后期,甚至有人狂吠要拆除毛主席纪念堂,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再挂毛主席了,独他家例外。
见其人,果然独特;既不自傲,也不自卑。和我们说话,就像和家里人一样,没有丝毫无造作感。和他交谈,问其经历和身世时。他说:“说那些古话有什么用呢?我,就是这里的一位社员。”
“听说你原先……”我问。
他说:“此一时,彼一时。入世皆幻,何必当真?”
看来他有些顾虑,我只好说:“其实,人各有志。在入世与出世方面,在沽名钓誉或隐姓埋名方面,其实没有正误优劣。追求不同,所贵也就不同。先辈不想以名损身的行为,令人佩服!”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清高,只是觉得不合时宜。当初之所以拼命,正是当初不好,革命使我看到了曙光;然而建国后情形,也实非心中所愿!尤其文革期间,打打斗斗,亲人反目,时有饿殍。这种现实,也非我所想。”
我问他:“听说前辈有些冤枉,为什么不去平反呢?不是文化大革命中的许多冤假错案都平反了吗?你总不会没有战友吧?”
“什么反?我的冤屈可以平,但人民的困难能平吗?”
“如果你的问题解决了,就可以替人民考虑啊!”我说。
他说:“这就难了!你想,对于某些阴谋家,老贺、老彭尚且不保,老周尚且难保,更不必说替民做主。我一个普通职员,安能为之?其实,国家对我不薄,曾数次派人来访。但是我想,当初那样热情,是替民卖命;前些年出去,无非是欺上瞒下,欺压人民。这,我能干吗?现在虽远离那段悲剧,而已身老沧州,又有何为?当然这,并非我党不好,也并非党的领导人怎样,只是为部分别有阴谋者蛊惑,但是祸国殃民的结果是没法否认的。所以,他们来,我就走,绝不见面。对于那些来访的知己。我想,人各有志,我不想出去,但不能因此影响到他们。战友、知己虽多,但我不能以自己的愚顽强加给他们,也无须向他们表达,他们也会成全我的愚见——安度晚年”。
当时,我直觉其怪异,甚至于感到有些故弄玄虚。而今,重新品味,才发现其忧国忧民的情怀和实事求是的精神,并且以自身牺牲自身的幸福来实践其理想,当理想无法实现时,宁可日益消沉,甚至于死,绝不追随世俗。这,难道不是老一辈革命家的共同风范?
当然,其言并非全部正确,其行也并非处处高尚,其志也并非远不可及,然而其品质确实属于为事业而献身者。我们从此可以看到老一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高尚品质;我们从此可以看到中国革命为什么能够胜利的原因。
想到此,敬意悠然而生,衷心祝愿英雄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