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卷，山东潍坊人。男

　　本文已授权

　　秋重

　　月光，渐渐有了响动。

　　那是在它长目中练习飞舞的

　　一些物事，晃闪着

　　各自初萌的翼下之风。

　　依然有我们，这些

　　越空而来的生命，在轻踩着

　　这洞穿的嗡鸣，寻找

　　霜冷之下，等待澄净的

　　匿生之生。

　　安歇

　　1

　　这就是夜。

　　你们可以在此死去。

　　2

　　我们开始建造灵魂的屋舍。

　　沉钝的钉木声

　　在我们脚下散落。我们

　　不知疲倦，我们

　　不知安歇。

　　3

　　我好象又听到了那只

　　睡鸟的鸣叫，一种

　　熟悉的

　　梦中短促的愉悦。

　　4

　　我知道，冷有时也是暖的。

　　远之上

　　他们想抬起那个躲在草甸中的太阳。

　　在暗季来临之前。

　　我们在数着风的核儿。

　　数着那些

　　曾经在云岛上流浪的星月的晶芒。

　　我们也想跟随着他们

　　去那远方

　　去那一个高崖上，练习眺望。

　　沉夜

　　我们去迎接那悬坠半空的雪。

　　风在我们体内行走，

　　冲撞着那些

　　寻找黑之白色的余火。

　　很快，我们将随其离开。

　　在一个飘满芬芳大雪的星辰上

　　我们消隐，我们闪烁，

　　我们找回了失去的温暖的一切。

　　另一只

　　你，让我们去寻找你

　　书于夜镜之上的玄透的冥思。

　　我们攀越了林间的繁复

　　和月上的神秘。

　　我们抵达了那里。

　　镜中那守候千年的雄狮，

　　它那巨大的吼叫

　　在我们身上

　　敲击出了深藏的另一只。

　　瑰之界

　　这是万千夕光眠栖的崖湾。

　　它就在你的脚下。

　　它只存在于这一个时刻。

　　此刻，星如瑰而落。

　　你听到在那纷芸之中

　　传来了一个

　　记忆中非常熟悉的呼喝:

　　跨过去吧，一切生者!

　　最后的神

　　我不知道他们

　　所记载的我是傲慢

　　还是谦逊。

　　我只知与他们

　　快乐地分享生长的青铜

　　或者死亡的灰烬。

　　在他们又一次

　　扛起我重拙之身的时候，

　　我听到了我

　　与他们

　　齐声怒喊的一种声音。

　　影之三章

　　◎绰影

　　我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百转之城。

　　流水运送着千花的沁香，

　　阳光在梵钟下静静地卧听。

　　每一个人都在

　　习说着一种纯粹的语言，

　　每一个人都在

　　体用着另一个心灵的轻盈。

　　我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微笑着

　　穿过我那渐渐明艳的身影。

　　◎复归

　　他们泅渡而来的那一片逆生之水，

　　曾经在你的影杯中安宁沉睡。

　　在你轻轻地晃动它时，

　　我听到了远去的时光之波的裂碎。

　　那些背弓上岸的武士，

　　四处搜寻着复活之城的门楣。

　　你遣我去追赶那个流逝的夜晚，

　　为他们一路点上映月的星辉。

　　◎彼在

　　平静之冬。

　　我们顺从它的梦引，

　　不再执于对疏落的星宿

　　远暖的依赖。

　　我们游散在大地上。

　　我们游散如飞埃。

　　随着渐起的冷雾，

　　我们把遗留在

　　夜隙之中的万物的影迹

　　一一湮埋。

　　零维

　　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我才发现，有一缕风在原野上

　　不停地拓植着一种

　　迂回的恩惠。

　　我想去找它的根，或者

　　抓住它的尾。

　　但在泛起日光的尘土中，我只

　　找到了往昔的人们

　　徘徊在一个个原点上的

　　孤独的沉醉。

　　某日

　　那一天

　　它偷藏了我们轮回的记忆。

　　我们知道它在哪儿。

　　我们也知道它的名字。

　　我们知道它，就象知道前世的

　　一个明晰的自己。

　　在它慢慢地转身面对我们时，

　　我们才知道

　　它已走近我们又离开了

　　无限次。

　　默声

　　我们秉持了

　　那一份古老的传承，

　　带领着人们，从暗夜的沼泽

　　登上了明昼的山峰。

　　人们跪地而祈，仰天而诵。

　　在黑雨悬停的云伞之下，

　　我们沉默无语。

　　我们让阳光告知了他们一种

　　无声的冥喻之声。

　　终语

　　他们准备去砍伐那棵时间之树。

　　他们磨砺了寒水之剑，他们

　　背负上了严冰之斧。他们颂唱着

　　石风的挽歌，他们开凿出了

　　铁焰的长墓。

　　树中的你请求他们聆听你的终语:

　　我们都是梦幻之狐，我们

　　都是浮水之木。我们都是最初的

　　日落，我们都是那

　　最后的月出。

　　如所是

　　我沉浸在那种蓝里。

　　和你

　　和他们这些灵魂的静默者

　　和这柔和的一切，一起

　　赤裸无衣。

　　昨日的光在不远处凝视。

　　看着我们

　　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沐浴在

　　粹蓝之中的空茫之物，

　　如其所是。

　　海之生

　　他们奉命去搬移那片空的海。

　　它久无波动。

　　它在等待着从星际的远处赶来的

　　唤醒它流浪之心的风。

　　他们把它装入了巨囊。

　　走过了尖角的夜暗和高耸的晨明，

　　来到我们候于窥镜之中的

　　万光的崖顶。

　　鸟之组

　　◎重羽

　　在我们飞过那个

　　被月光遗忘的世界的时候，

　　那些渴望重新获取温暖的人们，

　　正拥挤在

　　通往永恒之眠的狭途。

　　我们发出尖厉的长啸，

　　黑暗抖落了隐在皱褶中的沉芜。

　　我们卸下背负的重的羽，

　　跟随他们

　　走进星寂风息的夜幕。

　　◎觅沉

　　那些高翔的白鸟，正为我们

　　连缀起

　　这碎片般的黄昏。

　　它们与我们一样，

　　在这个即将入黯的世界上，

　　让轻轻飘落的暖羽

　　从浅褐的烟尘中，为自己

　　觅隙而存。

　　◎风临

　　我们这些

　　希望被风统治的翼灵，

　　拥挤在高高的尖塔上，

　　眺望着远方蕴风的山林。

　　那些耕牧尘世的巨兽，

　　正在我们脚下，挥鞭叱赶着

　　泥泞中艰难跋涉的人群。

　　风，已临近。

　　我们抛弃了身上负载的

　　顾惜与怜悯，纵身跃入那个

　　旋舞而起的虚空的笼禁。

　　◎谜面

　　鹰，已不见。它带走了长翼之下

　　我们乞念的温暖。它们

　　在展翅。它们在寻求

　　下一个轮转。

　　所有的翎羽收集灿烂之时，

　　所有的我们

　　都矗立成了时光遗失的残片。

　　春天，不远。冬风中瘦枯的我们

　　在崖上，用羸弱的肢体

　　向攀缘的人们诉说着

　　昨日之谜的谜面。

　　安循

　　那些坐在角落里打磨暗磬的人，

　　并没有让我们听到一丝浮音。

　　我们在他们身边游来荡去，

　　就象静波之中衍离而出的圈纹。

　　喂，游荡的你们，快坐下来!

　　我们苏醒。我们耳深。

　　我们让自己听从他们的安循。

　　那个等待吞噬我们的幽洞，

　　也随之关闭了它那冥远之门。

　　异质

　　你自那

　　白鸟纷飞的旧曦而来，

　　荒木般的形骸在天空的简框中

　　虬然矗立。

　　我们站在高高的云桥上，

　　对着远方，对着你

　　大声喊叫:

　　我们是新的光，

　　我们是新的自己，我们是你

　　未能带走的

　　另一异质!

　　罔象

　　他听到了

　　后退的陆岸带来的那一片

　　伤水的渴望。

　　他曾经在其中看到了一种消失。

　　生命的残余

　　在阳光的折痕中如沉睡之鱼

　　随波泛漾。

　　他知道

　　那是个虚无的所在，

　　也是他和这一切等待终结的

　　最后的地方。

　　陌离

　　我们点数

　　那些能够印证我们

　　曾经

　　存在过的痕迹。

　　永恒。

　　瞬息。

　　在那无人知晓的深居之处，

　　我们把

　　一次又一次的生命放进了这个

　　陌然而来又陌然而去的

　　世界里。

　　它们

　　它们喜欢尾随

　　那些躲入幽暗的人。

　　包括我们。

　　我们并不知它们的存在。

　　我们忙于垒积那些抽象而庞大的阴影，

　　在梦境中搭建起

　　抵御死亡的遮没之盾。

　　它们缓慢地前进。

　　它们融入我们，融入它们

　　空无的自身。

　　物演

　　在我的眼睛里，

　　那些虚浮的事物总是在投射

　　它们消与长的明暗。

　　我在其中穿行。

　　我试着不去注视它们，就象

　　它们对我也视而不见。

　　我知道，我即将

　　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拥挤在

　　生与死的凹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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