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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更声”、“铜锣声”

发布时间:2022-10-14 17:42:47

  缙云溪,我的老家。童时,每逢秋冬季节,每天晚上六七点钟左右,总有一位村里辈份最大的——“丁汉太公”,走街串弄地“敲更”,而且风雨无阻。他总是有一盏烛光晃动的破灯笼插在后衣领借肩胛头挑着,左手提着一面洋锣,右手拿着根棒锤,敲三声锣,便喊段顺口溜。记得顺口溜的内容是由四句话组成的:“前门闩闩牢,后门堵堵紧;水缸水担满,炉膛约净洁。”中心意思是防火,因古老村庄旧土木结构,住房容易着火,防火显得尤为重要。另外还有六句话是:“过年过节,十二月头;楼上楼下,灶前灶后,角角落落,小心火烛。”

  几个版本全是提醒人们牢记防窃防火,保障门户安全。别看“丁汉太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喊出来的音调却是“字眼分明,咙音响亮”,加上锣声响后,特别寂静,真是使乡邻清清楚楚声声入耳。他不断地敲三纪喊一段顺口溜,从祠堂面前到天灯树脚,从赤脚世间到清明地,反复的敲再三地喊,一直敲遍前街沿后道坛,喊响上半村下半处,直到全村的每条大路小弄为止。

  大人或孩子,听惯了这更声。甚至听到什么的响声已在什么道坛了都能清楚辨别。很多两三四岁的婴儿如果不听话或不肯吃奶,只要母亲说:“还不听话,丁汉太公来了!”就马上躲在母亲的怀里,乖乖的很听话,不敢动弹。大一点的小朋友就一点也不怕他。不过每当更声过后,大人们总是对我们小孩说:“丁汉太公的更敲过了,你们孩子该上床困了。”而大人们睡前,还需在豆粒大的洋油灯光下围着拜箕、坐团剥山茶甲、择乌桕子、挪官粟、择毛栗、或捞番茹干、炒米炮……然后睡觉前则必查看一下水缸,翻翻灶膛里有没有火星,再检查一下实际上已闩好了的前后门。有时也有停更的辰光,人们就会惦记着:“怎嘛今天还没有来敲更,可能丁汉太公前几天下雨淋湿受寒了,已两天没听见敲更声了。”使大家会隐隐约约地产生一种失落感和牵挂心。

  临近过年,人们总要向丁汉太公表达一些谢意,什么一罐米、几块米糕、几个馒头……(因当时货币易贬值,村民用食物施赊较普遍)。他从不计较,多少无所谓。

  丁汉太公是个早年丧妻(哑口老婆)的单身汉,独住在距我们学校五六十米的应家祠堂脚一间破厢房里,白天为学校的老师煮饭烧菜,或者帮助有困难的乡亲做一些能所力及的事以图活计。他心地善良喜欢小孩,我们常围着他转,有时晚间听到他敲更声,会好奇地跟随他一程,问他:“你一个人走夜路怕不怕?”他总是笑着摇摇头。实际上,他是在尽一种特殊的义务,无私的奉献!

  有时兴致来时,他会给我们讲什么地方有“黄沙”显身;哪一天晚上在某某路堂看到一个有上半身而没下半身的在梳头的“失女”常常使我们听得毛骨竦然,连夜里上半桶拉尿都不敢起来。但是他高兴了就得意忘形地给我们讲:哪一天不小心从某某家屋柱弄看进去,看到他媳妇夜间爬起来出苦臀上般桶;哪一天走到野岙田岸顺着灯光往屋里看,看到某媳妇一只手端着桐油灯盏,一只手给赤身的丈夫大腿狎抲蚤,以为抓住一粒蚤,连忙塞进嘴里咬,结果是一粒软软的“纱坠”(土布内衣边缝散出来的纱头与身上汗水结成的脏粒)逗得我们大家捧腹大笑。

  如今四五十岁以下的人,只能在一些电视或电影镜头中看到敲更的情景了,而那些大多是报时更。丁汉太公敲的可称之为“防范更”,这种更声一直持续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才渐渐消失。

  后来不知何时不知不觉的由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的“炉福太公”取而代之。并以“敲大铜锣”代替。其实“炉福太公”要比丁汉太公矮一个辈份。他是前程村到我们村里一户没有儿子的哑口囡家里做上门女婿的,所以沿用哑口老婆的辈份,也是全村“第二大”的行份。我这一辈份的人应叫他叔公,所以比我们行份小的三四个辈份全部理所当然地叫他太公。久而久之全村不论大小,凡正经一点的人都叫他“炉福太公”了。可由于他老婆哑口,俗称“哑口钵”,而后就有调皮的人开玩笑戏称“卢福太公”为“炉福钵”。“炉福钵”刚接手时,敲铜锣的内容还是“天晴地燥……水缸锅灶……锅灶前后……水缸火烛”之类,意在提醒村民防火防盗。

  不过,随在“入社”转“集体化”,“社管会”(农业社管理委员会)向社员颁布的事情,比“农会”向农民颁布的事情更多。所以“敲铜锣”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一下子通知开社员大会,一下子通知封山育林,一下子通知森林防火,一下子通知开封山柴,一下子通知小孩子打预防针,一下子又要通知某某偷封山柴罚款,甚至通知批林批孔、阶级斗争……只是“水缸水担满,火烛要小心”之类的词句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也有可能是在社会前进的步伐中,自来水替代了水缸,电灯替代了火烛罢了。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丁汉太公”或“卢福太公”不知什么时候都随着沧桑的岁月消失了,每每令我暗生伤感!然而悠悠的更声和惊动山野的铜锣声以及朗朗上口的顺口溜,却常常回旋在我的脑海,抽动着我的心扉!从两位“太公”的更声、锣声、顺口溜声的声音和内容,仿佛看到村里从单干到集体,从互助组到农业社,从高级社到人民公社化,从四清到文化大革命,从大集体又转向包产到户,内中充斥着历历在目的时代脚印。可惜现在,记得丁汉太公敲更声和卢福太公敲铜锣声及那几个版本顺口溜的人已为数益少了。但我想,即使到了今天,防盗、防火工作不只是专业部门的事,而也是家家户户都需重视的事,上传下达沟通百姓的桥梁更是不能断缺啊。这种以“敲更”和“敲铜锣”防范的淳朴意识仍然是值得借鉴。无非是沟通的形式与时俱进而已!

  消逝的“更声”,远去的“铜锣声”,永远是我挥之不去的美好回忆!永远是我梦魂萦牵的厚重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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