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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老婆二三事

发布时间:2024-08-12 22:46:07

  我的神仙老婆终于去世了。儿子请来了草台班子,要让他们在我家门口驴叫狼嚎那么两三天。

  晚饭后,我一人踱到他们临时搭的台子前,想到庄梦蝶为亡妻鼓盆而歌,突然就有了莫名的冲动,一下子爬到台上,夺过话筒就唱了起来。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

  刚唱了半句便让儿子给拉了下来。拖到小屋,叭、叭,冲我这老脸给了两耳刮子,吹胡子瞪眼睛地冲我吼到:爹!你疯了!

  唉!爹没疯,爹是真的想唱啊!

  “一九五一,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个老人,他给我的姻缘画了一个圈。八里外的王寡妇便走进了我的家园。“

  从那后,我这个三十有二的、无爹无娘的、远近闻名的光棍汉,便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

  扒肚子

  那是刚结婚后的没几天,我正在村边的小河里给她和前夫的小崽子洗尿布。突然一条足有二尺多长的黑鲶鱼,游到我的脚边,冲我张开碗口般的大嘴,突然对我说话了:快回家。我的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腾地一下就把自己弹了一米多高。嗷地一声,我便在河边疯跑起来了。半分钟不到我便跑到家里,一进门见小崽子正坐在地上哭。炕上躺着我新娶的王寡妇正嘻笑着在自己的肚子上玩着什么。见我进来,冲我说:祥云,你看,我的肠子都是青色的,你的肠子是啥色儿的。肯定是黑色儿的。我走近一看,嗷地一声,便又蹿了出去。这疯娘们不知用什么扒开了自己的肚子,正一个人缕着自己的肠子玩儿呢。我一个人在村里的大街上疯跑,嘴里不停地喊着:肠子、鱼,肠子、鱼。。。。。。直到我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被人抬回家来用热狗尿灌醒。等村人散去,我看到我的寡妇老婆正黑着脸看着我。我一骨碌从炕上跳下来就跑。一看屋门已栓上,再想跑,已被她揪住头发摁倒在地。叭地一个耳光搧来。喝道:你个猪,抽啥羊羔疯?又穷又懒不说,还有羊羔疯!我王二仙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再看她那肚子,一点事也没有。抬起头问她:”是人还是妖?那肠子?那鱼。。。。。。?话还没说完,被她叭一耳光又打在脸上。

  “是人?是妖?老娘什么也不是,是神仙!”

  “从明儿起,你什么都得听我的。再不许给我提生孩子的事。好好对我的崽,不许再动他一根手指头。 ”

  我急忙咚咚咚地在地上嗑起了响头。嘴里答应道:中、中、中,我听你的。

  吃人肉

  那天正好是神仙老婆娶进家门十周年的日子。为了庆祝这个纪念日,晚饭后,我偷偷地煮了一大锅玉米糊汤。全家三口一人两大碗。就着用细盐凉拌好的杨树叶子,个个吃得如蜘蛛般肚圆。神仙老婆摸着滚圆的肚子,发起感慨来:自打嫁给你这个夯货,老娘也只有今天才算吃了一顿饱饭。要不是我爹今后响偷偷给送来这把玉米面,恐怕老娘明天就得学了东院的二贵。

  听着这疯娘们的嘟囔,我用最快的速度让舌头把碗舔了个光亮,又拿半瓢水把锅涮了一遍仰脖喝了个光净。

  最近一些日子,一到饿得快不想喘气的时候。我就靠想当年打赌吃猪头肉的事来熬。一想猪头肉嘴里就生酸水水儿,那水水儿一咽到肚子里,就扎的肚子像烧起火来那么疼。一疼我就不停地喝水,肚子总是胀得像大蜘蛛一样。

  疯娘们见我不答腔,忙把我叫到跟前贴耳根子对我说,呆会儿,夜深了,你去那院,摸摸二贵看硬了没有。要是没硬,趁软呼儿。把那俩屁股切下拿咱家来。

  我一听便叫了起来。疯娘们忙用手捂住我的嘴说,夯货,你叫什么?我娘家村里早就有人偷吃死人肉了。

  这疯娘们看来真的是饿疯了,居然要吃死人肉。我对她说,王二仙,你要打算这辈子再不吃肉了,你就吃,反正我不吃。疯老婆喝斥我道,这辈子!恐怕再这么饿几天,老娘便饿死了。哪里还管得上以后。你要不吃你就别吃,一会儿去切来便是。拗不过她,我只好提上菜刀摸黑朝二贵院里去了。二贵和我以前一样也是光棍一条。大门二门都没拴。我闻着臭味向他的尸体摸去。先给他磕了个头,然后悄声说,二贵,待会儿割你疼了,你可别找我,要找就找王二仙去。是她让割的。

  等我提着二贵的两片屁股蛋子回去,那疯娘们的眼竟然一下子闪出了绿光,像黑夜里野地里的狐子一样,我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等她用锅煮好并和小崽子一块守着锅边撕咬二贵时,我胃里刚喝下的玉米糊汤一下子便全喷了出来。打那以后,我就再不能吃肉了,甚至不能看别人吃肉。王二仙反而是肉都能大嚼特嚼。等她娘俩把二贵吃的只剩下个脑壳后,我跪在王二仙的面前说,求求你让我把他埋了吧。二贵天天给我托梦啊,我睡不着啊。

  等埋了二贵我再没敢和这疯娘们睡在一起,我怕她半夜起来咬我。

  拾鞋

  我长时间不和这娘们在一起困觉,这疯娘们在前夫丘达村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常常会把鞋到处乱丢。麦场上、场屋里、玉米地里到处都丢,大到支书,小到生产队长,没有一个没靸过她丢下的鞋子。

  她双破鞋谁穿穿也就算了,谁知她竟要郭祥风那个老骚倌儿来我家炕上弄鞋。有句话怎么说来,屎可认,熟了不能认,我终于爆发了。

  这天, 天还没黑尽,老骚馆便派人来叫我去下夜看秋。平常这看秋的肥差是轮不上我的。因为看秋的人在地里可以烧青棒子,烤红薯吃,第二天还可睡一觉,工分却可以记个十分。平时这些肥差只有他们的亲戚来干,根本就轮不到我,我心跟明镜似的,这老骚馆分明是用的调驴离圈计啊,把我派出去好和我的神仙老婆在我家炕上款款地弄事啊。

  他娘的,晚上公社放映队要来放电影《白毛女》,这个我看了六十五遍的电影不看也罢。我心里憋着火,先到地里溜了一圈,满满地采了两裤兜玉米须子悄悄地潜回家来。我摸黑藏进自家的炕洞里,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大春已经回来了一样,心中填满了复仇的怒火。

  电影很块散场了,不一会儿,王二仙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小崽子就回来了。这骚娘们看来也是让骚火给烧憋坏了,把小崽子扔到炕上,拽过破被子一苫,竟到缸里舀水去洗脸了。我听着她洗完脸,又拿出雪花膏往脸上抹了起来,奶奶的,那盒万紫千红雪花膏可我给她买的,今天她却要抹上它来给老骚馆弄事。收拾完这些,骚娘们便虚掩上门,一把拉灭了屋里的电灯。半依在炕上像牛一样喘着长短不一的粗气,侯着老骚馆的到来。我蜷缩在炕洞里,屛着呼吸,手心里浸着汗,心跳的像戏台上敲起来的牛皮鼓一样。

  不大一会儿,果然有人悄悄地推门摸了进来,凭着一股子臭乎乎的地瓜酒味,我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老骚倌儿郭祥凤无疑了,因为只有他才可以陪放映队的老胡喝上二两地瓜酒。这老骚馆儿摸进屋来后,压低嗓子急迫地叫着:仙儿,仙儿,我的亲亲,你可把我给想死了。只听见我那骚娘们并不答话,一把到炕前把老骚馆拽倒在炕上,接下来,我的耳朵里传来了一阵鸡声、鹅声、鸭声和猫叫声。我躲在炕洞里听着这些声音,浑身哆嗦着,腿软的却爬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听那骚娘们说话了:我要屙尿里。老骚倌儿轻轻说:尿吧,亲亲,这些天我想你想的想喝你的尿哩。我那神仙老婆却像只小猫一样娇声娇气地说:我要你把我尿。一阵摸索声后,老骚馆问:我把你,我的亲亲,你家的尿盆盆在哪儿疙瘩?骚娘们说,我来拿,说着便伸手向炕洞里摸来。我吓得慌忙把身子往里蜷了蜷,头却只能抵着炕洞的上沿。等骚娘们把尿盆盆儿摆好,老骚馆果然端着骚娘们的两瓣大白屁股,像把着孩子一样让骚娘们屙起尿来,那尿流先是没能喵准盆盆儿,打在了地上。腥骚湿热的尿水子溅了我一脸。我感觉英勇的大春已经附体,从兜里掏出那些玉米须子粘在头上脸上,一股胆气豪迈冲天地从炕洞里蹿了出来。老骚倌儿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我惊得撒开手来,我那骚娘们被他丢在了地上,整个身子砸在了陶罐改做的尿盆盆儿上。一黑一白的两堆肉,呈现在我的面前让我一时不只该如何继续我要做的。天杀的老骚倌儿,在迟钝了十几秒后,居然喝问起我来:你不好好在地里看秋回来做甚?我脑子就像被一下子灌进了猪屎,英勇的大春也被老骚倌儿的断然一喝吓的离开我体。骚娘们看我站在那发癔症,爬起来冲我脸上就来了一耳光。张口骂道:你个死猪,你想咋?你装神弄想吓唬哪个?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羞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后悔起自己的举动来。自己这是要做甚呢?有人肯和骚娘们弄事,我又能摊上个好差事。这是难得的一举两得的好事啊。心一慌神一乱俩腿一软,我就习惯性地跪在了地上。但老骚倌并不想原谅我。气呼呼的兜上裤子就走,我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他的一条腿哀求他留下来。他一脚踢开我,摔门而去了。他这一走,疯娘们顾不上坐在炕上哭喊的小崽子,伸手拧住我的耳朵把我的头摁在地上,破口大骂起来。

  疯娘们骂得兴起,伸着一根指头戳着我的脑袋说,今天你抽的哪根邪筋?你说说,老娘缺你吃的了还是缺你穿的了?你也不摸摸你的头,那里面有骨头吗?你天生就是个做肉头的命!

  我脸贴在地上,觉得疯娘们教训的太对了,我是个有骨头的人吗?我浑身上下哪里有一根骨头啊!再说了,有吃有喝的,要骨头有什么用啊!,一想到这儿,我的身子一下子便像一摊烂泥一样堆在了地上,没有骨头的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

  哭坟

  那年村里突然刮起了一阵平坟风。老骚倌儿带着全村人首先挖了我们老郭家的祖坟。

  虽说往远里说那也是全村人的祖宗,但八辈子以上的祖坟挖也就挖了。村里人都很积极, 我也很积极。谁知接下来要开挖各家的坟就不好办了。一个个显得极不情愿。那里埋着的毕竟是自家的亲爷娘老子。让人挑出来,再埋进村西的公墓里。这事儿谁也不愿显着过于积极了。老骚倌儿找到我,动员我带头先挖出自己的爹娘来。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早就恨死我的爹娘了,他们把我生到这世上,却早早的就撒手而去了。他们也太不要脸了,既然做爹娘的不要脸在前,我这个连骨头都不要的人,还要什么脸呢?

  把我爹娘从土里挖出来以后,老骚倌说可以再埋进村里的公墓的。我没那么做,直接挑着扔进生产队的粪坑里去了。他们活着没赶上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死了总还是能发点余热吧。

  疯娘们对我这种表现很是不滿。骂我是个不孝的子孙。骂她从未见过面的公公、婆婆,活着一定是造了孽才生出我这么一个孽种。

  自从我身上的骨头全被抽走以后,我便再懒得去思索吃喝以外的事情。疯娘们这一通狗屁不通的乱骂,却让我觉得不要脸极了。孝!去你娘屄个孝吧!你和老骚倌他们一帮家伙,背地里干着男盗女娼的事儿,人前却说什么孝?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吧。你们简直比我还不要脸呢!

  疯娘们骂完,把小崽子推到我跟前说,下午带着孩子去丘达村给他亲爹上个坟吧,他那村也要刨坟了。

  小崽子半路上问我,爹,谁是我亲爹?

  我说,叫谁爹呢?你才是我爹呢!不是告诉你了,以后没人时不准叫我爹吗?今天我就带着你给你的爹上坟去。记住了,到坟头上了再喊爹不迟。

  丘达村上坟的人可真多啊,土路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上坟的。他们见到我这个后爹给亲爹上坟的家伙一个个全乐了。

  “喂,祥云。到坟上可得哭两声啊!”

  他们一个个笑嘻嘻的嘲弄着我。可是他们这回真的错了。还没到坟头,一股悲怆合着一股怨恨在我的心里拧成了一股奔流的溪水,从我的眼里汹涌而出。

  “孩儿他亲爹啊!你咋死那么早啊?你丢下你的人儿啊,把我祸害的啊!早就不是个人儿啦!”

  “我的孩儿他亲爹啊!你可看见了啊,我的头上的肉啊!见天儿往外长啊。。。。。。”

  丘达村所有赶着上坟的人,全被我的哭声给吸引过来。他们聚集在那堆枯土前,瞧着我哭天抢地的趴在那嚎啕大哭,一个个全笑翻了。

  他们笑得越很,我却哭得越痛。滚滚而流的泪水和着我拉长的鼻涕,滴答在我的胸前也没能冲走我胸中生出的悲痛和酸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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