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不是外人
没想到爸妈离婚后，我与爸爸交集最多的一次竟然是这样开始的。
姑姑一直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着，然后又让跟我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的表妹找我。当看到她给我的短信上写着“姐，看到短信务必回我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家里出事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我回电给姑姑时，正是爸爸躺在救护车里，戴着氧气罩，连夜被送往省城医院。
那天，我一路上想，经过一夜的折腾，看到他时，他会是什么样子，而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想，我应该会哭，但是我没有。
他床前的各种仪器带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塑料线片，安插在他的胸前，一群医生围着他。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我已经站到他床前了。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先是愣了一会儿，一时间竟不敢叫他了。匆忙地叫了一声后，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我连忙把手伸过去。我俩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这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我俩最亲密的接触。
他看上去并没有很糟糕，像是醒了，躺在床上，却还有些混沌而已。而且，当他一遍遍跟探望他的人描述那天的场景时，站在一旁的我始终无法体会到那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和“千钧一发”。照例的，我什么也没问他，他也什么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起。
我坐在他的床前，陪了他一整天，除了帮他买吃的，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说他想吃花生糖和饼干，还有苹果，那个人(他的新婚妻子)忘了买，我就主动去买。这次，他没有拒绝我。我买了好多吃的，可他一个苹果只咬了几口就不想吃了。我当时竟有些失落起来。我剥开花生糖纸递给他，他连续吃了三四个，说很好吃，让我也吃，我竟又立刻欣喜起来。
由于身上安着很多线，不好起身去厕所，我给他拿尿壶。他只用了一次，第二次还没等我发现，他就自己拔了线，起身去厕所了。
那天，其实有很多时候，都是我俩单独相处。我总试图想跟他说些什么，或是说些软软的话。我也以为他会跟我说些什么，想让我说些软软的话。但是都没有，一切都还是一样。我硬硬地问他需不需要些什么，他硬硬地回答说，不用的。
我俩还是不说话，不交流。他看报纸，我有些无聊地左顧右盼。只是两顿饭，他都嘱咐那个人，要给我带好吃的。他看见他饭里有鱼，就问起那个人：“小冉有吗?没有就给她吃!”
躺在那里一天后，他明显不耐烦了。朋友们来看他，竟说要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那个人一遍遍地在他床边抱怨似的说：“经过这回，再不注意，就没人管你了。烟不能再抽了，酒也要少喝，牌更要少打了。”
她在床前跟我说起他：“现在还是经常打牌到半夜，回来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看电视到很晚，第二天又要早起上班。有好几次半夜他的胃疼得不行，陪他去医院打止痛针，甚至好几次一起出差在外时，他也是半夜进医院的。”
这些，我都只是默默地听着。
她帮他抚背，帮他按摩，怕他冻着，帮他穿袜子，总是时不时地像哄小孩儿一样去捋捋他凌乱的前额头发，甚至跟他撒娇似地骂他：“不听话l”这些，我都只是愣愣地看着，始终无法哪怕像个外人一样，可以很容易地伸出手去，说：“来，我来帮你一把。”或者干脆说：“不用你，我会来!”
突然想到，兔年是我爸的本命年，我该像他的“小情人”一样，给他买条红内裤吗?我不知道，估计打死他也不会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