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他们来到渡口。

这是一个原始的古朴村落。村里的人早已迁往别处。踩着绵绵的青草,穿过藤蔓垂挂的树木,他们来到江边。月亮,多情地照着他俩,也照着一片亘古的荒凉和寂寞。

少女时代,她就幻想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孤岛,有一个人跟她在岛上厮守一生。他们相遇时,却已步入中年。旁人的眼中,他们各自的人生、婚姻都很美满。其实,他们知道,幸福、美满在于你放弃自己的一些标准。否则,他们的内心怎么渴望来一场情感的风暴呢?

江边有一只客船。他们上了船,对船娘说不用摆渡,只要来一顿晚餐。晚上没有摆渡的客人。船娘忙着剖新鲜的鲫鱼,又炒了一盘螺蛳,斟上绍兴老酒。他们坐着,像夫妻一样家常对酌。船娘似乎见怪不怪,可心里还是诧异:这两人不像夫妻,跟一般的野合之人又不一样。她埋头挑拣着岸边新挖的荠菜,耳朵却留神听他们谈些什么。但这两人谈的东西太离奇,什么雕塑,什么长长的怪怪的拗口的名字,她听不懂也不想费脑筋了。

她多么希望时间就这样打住。她如果能做他的女人,她一定给他煮菜煲汤,天天陪他这么对酌。可是,时间就是时间,他们还是下了船。

岸边还拴着一只船,没有船舱,最粗糙最简陋的那一种。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掉了。江面一片幽暗,没有任何来往的船只。岸边是芦苇浓重的阴影,在风里摇荡。对岸有什么?前方有什么?一种冒险的欲望强烈地刺激着他。当然,他还想,当他们两个在如漆的夜色中,在江心,在一只小船里,他们会不会成两条最自由的鱼?于是,他解了绳子。她呢?总觉得黑暗中一切险不可测。万一有人怀疑他们偷了船,追过来,万一船到江心打转,回不了岸,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她立着不动,他在船上呼唤她,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今天要涨潮,很危险的。”船娘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对他们说。于是,他只好下船。

踩着绵绵的青草, 他们往回走,向他们原来的生活,向原来生活中的人和事走去。良久,他吟出一句唐人的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