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代言人》影评:叙事清晰流畅,但有些说教的意味
这部电影还是不错的,就是不够含蓄。不过,对于罪孽深重的你我而言,也只有大段的独白和赤裸裸的控诉或许还有点用。恰如托尔斯泰小说里的说教,有些人厌倦,有些人赞赏。对于电影这种光影加台词的“拼贴式”艺术而言,通过关键词来解读总是比较妥当的。
虚荣
这是撒旦对人类批判的中心词语,说是批判,毋宁说是训诫。凯文从佛罗里达的一个小律师,经过西方不败般的诉讼纪录,变成了纽约亦即美国数一数二的大律师,从此居豪宅阅美女,名满天下,其动力是什么呢?
律师,按照人类的美好理想,其动力当然是正义。在西方社会,尤其还要加上信仰,即对上帝的忠诚。不过,凯文打赢的这几场官司,却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他陶醉于在法庭上以优雅的言辞、得体的举止,雷霆般震撼的打败对方律师的成就感,并傲视那些虽威严却老朽的法官。他的动力是成功。凯文并不爱财,但他的妻子却喜欢。所谓事业,既有成功,亦有金钱,这便是凯文的动力,这就是虚荣。
因此,本片既花了大力气来说教,又竭尽全力的营造恐怖气氛,就是要对人类的行为进行劝说加恐吓,从而让人类反省:虚荣二字,就是最重要的原罪。
在中国,有中国特色的虚荣也很多,最典型的就是电视广告中制造出的成功人士的幻想:尽管神州大地污染遍地,成功人士们总是住在装了环保空调的大房子里,总是开着的商务用车,总是身着用加酶洗衣粉洗过的商务衬衫,对着使用三合一洗发水和雪肤活力霜的妻子微笑,旁边爬着一个用超级尿片裹着的婴儿。中国的劳苦大众们,看了这些广告,怎么能不虚荣?怎么能不暗下决心努力奋斗?怎们能识破这种大众文化的阴谋?
虚荣虽然是原罪,好在人类知道这一点。导演用撒旦的话说出了“Freewill”——自由意志,是导致一切悲剧的原因。换句话说,人类的罪恶都是自己选择的,撒旦会时常诱惑人类,但做出选择的是人类自己。苏格拉底从未相信人类会自己走向罪恶,他认为人只有因为缺少美德的知识才可能在懵懂中作恶,但苏格拉底的时代还算人类的童年,儿童的善恶分辨是最清楚的,也是能够让成年人惭愧的。所以,苏格拉底不能解决成年之后人类的美德问题,换句话说,人类有可能通过自由意志走向罪恶。撒旦没有错。
好在freewill意味着,人可以自由选择恶,也可以自由选择善。凯文自由选择了朝自己头颅扣动扳机,血光四溅,霎那间撒旦的地狱崩溃了,撒旦的大小恶魔们枯萎了、焚毁了。撒旦本人则又从恶魔变回天使,从地狱的王者变成上帝的奴仆。这是弥尔顿寓言的终结,也是上帝寓言的回归。而凯文则成功逃离,以上帝忠实信徒的身份救赎了自己的罪恶。
记住,freewill,我们不怕诱惑,就要面对虚荣做出正义的选择。
法律
对西方世界而言,有上帝之法与人间之法,或者说有自然法和人间法。摩西十诫的律令,都是上帝之法,规定的是普遍的道德原则,譬如不能偷盗之类。我曾经设想,如果只有上帝之法,或者对于东方而言,只有儒家信条,人类社会能够实现正义吗?
理想的社会是不需要人间法的。然而理想的社会并不存在,所以还是需要人间法。人间法规定的是具体的条例以及和道德判断无关的行为。在当代社会,人间法始终在前台,上帝之法是隐退的,然而一切的法律都应该有上帝之法作基础。所以,现代的法律诉讼,应该在保证按照法律条文进行的同时,不能违反上帝之法。而凯文作的,恰恰不是这样。他严格按照了人间法律来进行诉讼,但在明知当事人犯罪的情况下,仍然摒弃道德为其辩护,甚至不惜伪造证据。这种行为,只有上帝知道,也只有上帝才能干涉。然而上帝是隐退的,它不会主动干涉,只有人的内心才能做出选择。
所以,这部电影很好的暴露了法制社会的一个弊端。就是一旦法律规定了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情,就为人类从条文中寻找漏洞提供了机会。人类的思想是无穷无尽的,是所有条文条例不能禁锢的。中国古代没有律师,但是几乎每个衙门附近都有利用自己对法律条文的熟悉来包揽诉讼、强词夺理的人,历代王朝都对这样的人极端鄙视,法律也不允许包揽诉讼。好在中国的政治体制比较特殊,审案的法官,一般是熟读圣贤书却未必熟谙法律的,他可以通过圣人的言论来判断是非,而圣人的言论往往代表天理。或者说,中国古代的审案用天理来补充了国法,从而一定程度上防止了利用法律的漏洞谋取利益、混淆是非的现象。要知道,“天理国法人情”是铭刻在每个衙门里的标语。中国没有上帝的注视,但是有圣人的天理,这是东西方可以互通的余地。当然,中国古代审判中的负面现象,在这里不详谈。
在这部电影中,凯文就是一个钻法律空子的法律高手。而这样的人,“全世界法学院的学生比所有的法官都多”。本片试图通过上帝不无残酷的召唤,唤起律师的良心。联想美国的辛普森案,有很多人不满,但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喝彩呢。
失乐园
这部电影是向英国作家约翰弥尔顿的著作《失乐园》唱反调的。在长诗《失乐园》中,一个天使因不满上帝的对世人的“watch”(可以理解为冷漠,有点像佛祖总是微笑着俯视众生,亲民但是冷酷的造型),率领一群天使到人间造反,自命为地狱之王,是为撒旦。作家弥尔顿是克伦威尔的忠实信徒,他写这首诗,自有其反叛的精神在其中。但本片则给了《失乐园》一个现代答案:撒旦失败了。影片露骨的把Al饰演的撒旦取名为约翰弥尔顿,意图明显。但本片所要抨击的,是二十一世纪而不是十七世纪,可以说导演和弥尔顿开了一个玩笑。
失乐园是人类的子宫。从此人类被放逐,上帝再也没有出现过。上帝始终没有出现,反而说明他在人的心里。电影的最后,凯文从是耶非耶的幻想中醒来,毅然放弃了对猥亵儿童的老师的辩护,成功的使用了自由意志,开心的领着妻子离开。富有寓意的是那名热衷挖花边新闻内幕消息的小报记者,原来就是撒旦本人。我宁愿相信,这是已经回归天堂的撒旦,或者说,他已经不是撒旦,而是天使了。
戏中戏
本片采用的是戏中戏的模式,但也不是严格的戏中戏。不像《法国中尉的女人》那么典型。不如把它看作双线结局的模式比较好。刚才已经说了,这部片子对观众的态度,像极了宗教传播的典型模式:说教加恐吓。这分别是这部电影叙事和技术的特点。
从叙事上看,叙事清晰流畅,但Al的几次演讲,尽管比较震撼,更多的是乏味。因为电影的镜像已经很好的传达了寓意,不需要主角一次又一次的大声说教了。这颇令我想起一个词:席勒式。这虽然是个老概念,但通俗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