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是大海》是当年宁波商帮在上海发展的一个写真。我看的几集反映的历史事件基本属实，比如虞洽卿的四明公司对抗西方航运公司的故事。但是里面的几个宁波商人不太像宁波人，因为宁波商人做生意都温文尔雅，而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火爆。

宁波商帮出现于明末清初，在明清十大商帮中，其他商帮都没有实现转型，随着清朝覆灭也消亡了，只有宁波帮完成转型，完成了向近代商人的转型，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最重要的商帮。在明清十大商帮里，最早灭亡的是徽商，因为在道光年间盐业政策由纲盐制改为票盐制，徽商失去了盐业经营垄断权。1911年，清政府灭亡，历史最长、最大的商帮晋商也退出历史舞台。从现代山西商人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当年晋商的影子。唯独宁波帮，他们随着鸦片战争、五口通商、辛亥革命，转变为现代企业家。

宁波商帮之所以完成了近代转型有三个原因：首先，宁波商帮成型的时候，它没有依附于官员和政权。也就是说在它的发展过程中没有官商结合，而徽商、晋商都是官商结合的产物，所以宁波商帮是草根商人。其次，宁波商帮的发展抓住了一个非常有利的时机，也就是上海开埠。鸦片战争之后，上海逐渐成为新的经济中心，宁波商帮正好抓住了这个时机，把他们的业务大都转移到了上海。这一步是宁波商帮发展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步。第三，宁波这个地方拥有很厚的文化底蕴，所以在鸦片战争以后，尤其辛亥革命以后，在其他商帮纷纷退出历史舞台之时，宁波商帮进入新的发展时期。而在新的发展时期，他们吸收了西方现代企业的新管理方法和业务，所以他们大都开展与西方进行贸易的业务，以及相关配套行业。从此，宁波商帮成为近代中国最重要的商业团体。

宁波在历史上一直是开放的港口，所以宁波人的思想从来就非常开放。在上海起家的宁波人，很多人都是白手起家的，他们从当学徒、伙计、木工、裁缝、车夫、挑夫做起，在获取第一桶金后，投资于民族工商业，电视剧评论产生了一大批民族企业家，比如虞洽卿、叶澄衷等，就是一份勤奋和聪明博得天地。又比如，宁波商人到了上海后都学了英语，尽管是所谓洋泾浜英语，虽然不伦不类，但能跟洋人交流了，这也看出他们的开放和好学。

在宁波商帮来上海之前，粤商早已经来了，因为广州从来都是一个开放的港口城市，他们一直有跟西方人做生意的传统。所以，五口通商时，他们最早来到上海。粤商对上海的早期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那么宁波商帮后来怎么取代粤商地位呢？粤商主要从事贸易，但贸易并不稳定，而宁波商帮在做贸易的同时从事制造业、轮船航运、金融业等。他们所从事的行业基本控制了上海商业，使宁波商帮称雄上海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掌握了上海总商会，1902年上海商业会议公所成立，首任总理为宁波慈溪人严信厚，1904年改为上海商务总会，严信厚又继任会长。从1902年到1946年，宁波商帮长期控制上海总商会。

蒋介石在清党的时候主要也依靠了宁波商团，当然他本人也是宁波人。蒋介石依靠的江浙财团主要是宁波人，从那以后，宁波商帮借蒋介石的力量，有了更大发展。宁波商帮尽管和蒋介石的关系非常密切，在一定程度上也介入到政治中，但他们的商业发展主要依靠自己，并没有依附于蒋介石政权。

1949年以后，其他商帮的传统全部中断，但是宁波商帮的传统在海外延续，比如在香港。1949年以后的很多香港商人比如董(建华)家、邵(逸夫)家、包(玉刚)家都是宁波商帮的。这是非常可贵的地方。中国其他商帮传统没有延续下来的主要原因是他们自身转型没有成功，然后是革命扫荡了一切。1949年以后，就算有个别商人去了海外，也没有形成气候。此后，宁波商帮主要集中在香港，以香港为中心进行经济活动，他们的家乡观念也很强，所以他们依然在香港和其他地方形成一个传统。而且他们在海外，还吸收了新的、现代经济观念和管理经验，所以能延续至今。

(作者为经济学家，曾任教于北京大学，现供职于北京工商大学。译有《经济学原理》(曼昆著)等专著，著有《经济学是什么》、《小民读书》、《小民谈市场》、《小民说话》、《书生议事》等。早报记者石剑峰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