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位置:首页 > 杂文 > 文化随笔

馋嘴的杂文随笔

发布时间:2022-06-24 17:16:44

  他背着黑色的大背包,双手拽着肩带,低垂着头站在路灯下的垃圾桶旁。看上去沉默而孤僻,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此时正值黄昏,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太阳西沉未沉,头顶仍有余晖。远处有黑云萦绕,巍峨压顶,灰天际一分为二,暂且是泾渭分明,看上去相当有气势。

  夏初晴日的残温终究还是过高了,只不过才站了一会儿,他却感觉到水泥地残留的热度顺着鞋底板向上透过袜子近乎要烫伤他的脚底。虽然他知道不会。只是肩上的背包着实过于重了。让他疑心下一刻就会把他压垮。落日温度炙烤着他的颈背似乎下一秒便会燃烧,连同他整个人都引燃。他有点期待那快黑云过来了,虽然他没带伞。

  有下班的大人抱着自己的公文包匆匆路过注意到了他,于是好心地提醒车站在另一边。他闻声抬头面部表情在僵硬与诧异之间,最终只是本能的抽搐着神经挤出一个近似和善的笑容,告诉对方自己只是在等人。

  是了,现在本应是学生放学,大人下班,众人各回各家的时间。他此刻磨蹭在这个原因只是为了等人罢了,等那个为了他的学业四处托人找关系,现在正带着礼品亲自上门道谢的父亲。

  这着实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也是他自己没用,才落得个父母为了他四处花钱打点奔波。偏这途中他偏偏又半点忙都帮不上,本来是商量好一起去的,他父亲嫌他不会说话怕他到地惹人厌,借口东西太多装不下让他下车在这等他。

  只不过是自己的父亲嫌弃他罢了,

  他知道的。

  他低头瞪着脚尖,却又对无用的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半点生气的情绪,他太无用了,无用到对自己生气都不会。虽然他生气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好,他很清楚,所以近乎本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像个无求无欲的机械傀儡,无悲无喜。

  只是当他百无聊赖地抬眼看向街对面的时候,他突然就饿了,街对角是几家饭店,偏此时又是各家烧火做饭的时间,他似乎隐约嗅到对面飘来的微香,有点像母亲最擅长的那道酸菜鱼,片成片的墨鱼肉,鲜嫩爽滑,辅以红椒小米辣,辛香酸爽,唇齿留香……

  他舔舔干裂的唇角咽了咽口水,那曾是他最爱的一道菜,这是自从他成绩出来,家里每天吵架,他已经有很久没吃到了。

  他突然反手摸上书包两侧口袋,他想起之前买早饭时还剩下的零钱。两块一毛,刚好够买两根香肠。他扶了扶眼镜,顺时针转向东南方向,他一向知道各处超市货摊,他从不亏待自己。

  他攥了两根香肠回到垃圾桶旁,心安理得拆开了一根咬着吃,他不是不知道他的父亲此时正拿着礼品腆脸跟人正在干什么,只是他真的太饿了。再说不是还有一根么。

  他太急了,也太饿了,混着包装囫囵着大口吞下没成想好被噎到梗着嗓子眼呛出眼泪,差点跟着就吐出来。

  他一手扶着垃圾桶一手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咳嗽顺气,直拍得叫他肋骨生疼,眼泪都要跟着掉下来。但他忍住了,为这种事掉泪就太丢人了。

  他抹把鼻涕深吸了两口气,捏着攥着剩下一根香肠的手背后低头站着继续等人。

  他想着这会儿父亲该人怎么客套怎么说话,他想着这几年的贪玩淘气不认真和母亲失望的眼神,他想着自己最近追的剧今晚几时就要更新,他想着这会儿的平时他本可以回家,舒舒服服蹲在空调房,甚至能狠狠啃掉一个番茄,兴致好还能切片洒上白糖,拿签子一口一个……

  他背后的手突然扣上香肠的包装,大概是之前吃得太急,香肠本身又咸,他近乎不可抑制地感到口渴,他舔舐口腔咽了口口水,他才发觉唾液分泌是有些过多了。

  他才发现其实他一点儿都不饿,只是馋而已。像是体内有一个黑洞,吸食了所有情绪,然后暴露了最基础的欲望需求。

  馋。

  想……

  他的指甲死死扣住香肠,他的理智自然是不愿动的,可他生理上忍不住。

  他开始想他留在这里能干什么,除了平白饿着肚子什么都不能干不是么?即使父亲来了自己好意思把香肠给父亲么,明明绝对不好意思不是么?难道要暴露自己在大家可能都饿着的前提自己却背着父亲吃掉一根香肠的事么?如果他还有那么一点仁心和孝道他该把剩下一根留给父亲的。可是父亲会吃么?父爱最终还是会让对方把那根香肠留给自己的对不对?既然最终结果是留给自己那么根本不用纠结拆开就好了。

  他还想他刚才那根吃得太快,味道都没仔细尝变被自己吞了,他咽了咽唾沫,他知道自己馋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捧着香肠在咬包装了,他赶紧松口把香肠拿下来,结果看到上面有好大一个牙印,他摸着牙印突然就愧了。

  他把香肠握在两手中像拧毛巾一样旋转最终掰成两半,有牙印的那一半自然是不能给父亲的,这次他啃得很慢,一点一点地吃,似乎这样他就能吃得心安理得。

  也是嘛,他现在根本帮不上忙,即使伤心难过又能怎么样,能改变过去调整未来的路么?等会儿回去说不定还会被母亲批训,肯定赶不上热乎晚饭。所以何必现在亏待自己对不对?况且等人那么无聊,食物又就在眼前,他是真的馋,天时地利人和,他再别扭纠结不是矫情么?

  他吃得很慢很慢,十几口还是几十口才算是啃完,底部里的肉渣都被他翻出来舔舐才算是完,他实在是太馋了,啃完又打上了剩下半根的主意。

  哪有分人食物分人一半香肠的?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再者分父亲一半香肠铁定要暴露自己背着去腼脸送礼的父亲在这吃独食的情况,虽然最后还分了半根不能完全算吃独食,但是父亲在为自己努力,自己却搁后方混吃等死,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才不会领半点情说不定还会气得七窍生烟甚至怒抡自己一嘴巴子……

  他光是想想就一阵哆嗦还觉得脸有点疼,好像想象中的巴掌真的抡到他身上似的。

  然后是不可控制地饥渴的欲望,馋。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合适,但是他忍不住,胸口处有块近乎实体化的缺口正在扩大,里面已经被吸去了大部分易引起情绪起伏的感情,他得找什么填补那块空缺,不然他会被那块空缺早操的空虚感吞噬,他感到焦虑,任何能勾引起他欲望的东西都会引起他焦虑,他不做点什么就平复不下来,而那剩下的半根香肠正是他引起他焦虑的源头之一。

  吃掉,

  吃掉,

  吃掉就好了。

  跟随自己的心,满足自己的欲望,

  然后就能获得短暂的平静和满足。

  然后他真的咬上那剩下半根香肠,如果他没有听见有人叫他的话。他近乎暴躁的抬头,他刚才似乎都能闻到肉的香氛,他之前纠结那么久,而刚刚他离满足他欲望的距离明明已经那么近……

  然后他整张脸僵住,身体先于意识近乎条件反射地速度掀开桶盖把剩下半根香肠扔进垃圾桶接着便握着肩带乖乖站好。

  他看到他骑电瓶车奔驰而来的父亲,那身影并不高大,只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慌。

  随着两人距离接近他焦虑难安又一步都不敢动这是紧张仓皇地握拳擦拭嘴角就怕自己留下什么“罪证”会被发现。

  没有。

  也幸好没有。

  父亲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看着眉宇间满是颓废的他叹了口气,然后给他盖上了件雨披。

  他被笼在雨披只有面向地面的视野无比清晰,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注意到的墨云不知道何时就压了过来,少而大的雨滴啪嗒打在地上好大一声脆响可是他刚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他突然鼻子一酸咬上了自己的拳头试图克制自己从肠肚中泛滥而上就要溢出眼眶的近乎忏悔与愧疚间的情绪,可他竟然又闻到了指尖残余的香肠香气,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伸舌头舔了舔。

  馋。

  他终于没忍住无声呜咽着捂胸口弯腰咳嗽起来。

  有一滴水落地,然后是另一滴,但是很快被地面上的余温蒸发变为一缕蒸汽四处散开。

  什么都没能留下。

  馋。

杂文相关阅读

杂文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