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宗溯董源(画论)
董其昌将中国山水画分为南北两宗,这很容易让人产生歧见。华夏地分南北,山水自然两分,画南方山川者称为南宗,反之则为北派,这是一种见解。另有一见,南宗山水画法,勾皴笔致柔顺舒缓,物象平远浩渺,山石多用披麻皴,设色轻淡;北宗山水画法,勾皴刚猛泼辣,山石用斧劈皴法,重设色,物象高远或深邃。
其实,山水画兴起之初,甚至到了“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张彦远)的唐代,画风并无截然不同的区别。从现存李思训父子的画作看,无论《江帆楼阁图》,还是《明皇幸蜀图》,虽然都取材于南方山川,且多为写实图景,但画法中庸,实无偏颇。至董其昌所推崇的南宗始祖王维时代,传说王维兼善“水墨渲淡”和“青绿”二体,但画迹不存,即便摹本也以讹传讹,无从考察南宗始祖的画法与画风。
当华夏大地又一次陷入大规模战乱的五代十国时,一些怀才不遇、苟且偷生的文士,疏离朝政,浪迹山林。却在不经意间,创造了一批彪炳画史的旷世杰作,也就是荆、关、董、巨、李、范,他们让中国山水画发生了具有革命意义的大转变,也产生了画风画法的重大分野。
隐居太行山的荆浩,以北方山川为写真对象,其画法风格独特,米芾评说“云中山顶,四面峻厚”。通过“远取其势,近取其质”(荆浩),画成大气磅礴的“全景山水”,即使画江南《匡庐图》,也以雄浑壮阔的气象出之。当然,荆浩山水中尚无斧劈痕迹,典型风格的北宗山水,应待南宋的李、刘、马、夏出现。
与荆浩不同的董源,生活在五代的南唐时期,供他取范的只能是江南山水。另一个不同之处是,董源曾经担任过南唐朝廷的北苑副使,南唐朝廷一向文风兴盛,董源应深受陶染。郭若虚《图画风闻志》载:董源“水墨类王维,着色如李思训”。“一样水墨矾头,疏林远树,平远幽深,山石作麻皮皴;一样着色,皴纹甚少,用色浓古”(汤垕《画鉴》)。但其存世的作品《夏山图》、《龙宿郊民图》、《潇湘图》、《夏景山口待渡图》等,都是“淡墨轻岚”一类,而未见青绿山水。
这一时代的山水画卷多为绢本大幅的鸿篇巨制,只不过荆画取纵势,而董源常作横卷式。看来,画分南北宗,非唯取材南北而不同,更为重要的是画法各异。
董源传世作品中,《龙宿郊民图》最具开创面貌,蕴涵着对后世画风的诸多启蒙因素。此图近似正方幅式,这在惯常横卷的董源作品中比较少见。画面呈纵式平远构图,前景、中景、远景分明,是后世山水画“三层沙”图式的雏形。中景山体用纯朴的墨线作皴,辅以墨点,并掺杂干笔与破笔,是后来南派山水披麻皴法的古范。此法由巨然继承,元四家发扬光大,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与之一脉相传.吴门沈周化而用之,董其昌更用其极,只是清四王一味沿袭,导致古法衰微.幸赖现代新安巨匠黄宾虹的复兴,终使祖法不绝。
单说山顶矾头画法,巨然取之,即自成派。倪云林师其断岸平陂,而卓然大家。至于近景树木交柯,远山秀木葱茏,“淋漓约略,简于枝柯而繁于形影”(董其昌),则为南派画家们所共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此图于山头和坡石处,施以淡淡的青绿,兼融了李思训青绿与王维水墨二法,实为小青绿山水的祖师。
只是董源的“淡墨轻岚”与后世的淋漓水墨相比,还显得很不成熟,其用笔的抒情意味也嫌单薄,物象尚拘泥于写实,其笔墨甚至还比不上传为王维的摹本。不过,这也为后世文人画的发展留下了空间余地。
历史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米芾父子的墨戏云山,有力地矫正了前人用墨的不足,并将飞动的行草书法融入淋漓的画面,开创了书画一体的先河。赵孟钍荚诨詈箢杂。哞队质樘獍希搅宋饷呕沂掷铮蛘嬲瓿闪耸榛∫惶宓哪献谖娜嘶睦锋颖洹Ⅻ/p>
从董源直至现代,南宗画派的重笔墨、重写意以及诗书画一体的文人传统,依然相传有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