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证婚

　　西北师大知行学院 王志伟

　　在我国传统婚礼中，并没有证婚人这个角色。只是到了清末民初，随着文明婚礼的兴起，大城市中的年轻人，借鉴天主教的婚礼规范，便在婚礼中引入了证婚人，后来这种风尚逐渐被社会承认，用民法的形式固定下来，于是诞生了今天我们婚礼上的证婚人。这个环节，在《金粉世家》等描写民国生活的小说或影视作品中，还时常出现。在曹禺的剧作《日出》第二幕中，留洋博士张乔治说“在衙门时做事是真麻烦。今天要参加什么典礼，明天要当什么证婚。”证婚，即作证婚人，顾名思义是举行结婚仪式时男女双方请来做结婚证明的人。一般请双方信赖、尊敬或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举行婚礼时，证婚人很庄重地上台宣讲证婚词，讲话主要内容是“婚姻合法、恭喜新婚”等，并提些成家以后的要求等，俗称致“新婚训词”。

　　近日，读到几则有关证婚的逸闻趣事，或令人肃然起敬，或使人哑然失笑，但掩卷之后却激起人们对婚姻、对证婚严肃性的思考。

　　最严苛的证婚。梁启超极为欣赏徐志摩的诗情才华，但却看不惯徐志摩的私人生活。1926年农历7月7日，中国的“情人节”， 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徐志摩与一代才女陆小曼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上，作为证婚人的梁启超霍然站起，宣讲了有史以来“最坦诚”、“最直率”、“最另类”的证婚词：“我来是为了讲几句不中听的话，好让社会上知道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励。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这番“证婚词”字字千钧，掷地有声，令所有人惊愕不已。证婚词扣住了两位新人的’软胁”，评人论事可谓入木三分，不仅坦露了梁启超刚耿的为人和直率的性格，也表明了梁启超这位近代大儒对婚姻生活的态度。这段旷古绝今“证婚训词”，不仅在中国文坛上留下了一则佳话，也为今人的婚恋生活敲响了一记警钟。

　　最尴尬的证婚。蒋梦麟原配为乡下女子，生有子女三人。后来，他却鬼使神差非要娶挚友高仁山的未亡人陶曾谷，颇遭非议。蒋梦麟面临巨大的道德压力。为了减少社会舆论压力，蒋梦麟决定邀请好友胡适证婚，目的是借胡适的名望平众人悠悠之口。但是，此事遭到胡适夫人江冬秀的坚决反对。江冬秀不同意胡适为蒋梦麟和陶曾谷证婚。江冬秀认为，蒋梦麟为娶陶曾谷而与原配离异，在道德上是有亏的。胡适告诉江冬秀说，蒋梦麟是北大校长，又是多年好友，故非去不可。执拗的江冬秀将大门一关，说什么也不让胡适去。胡适是个热心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尤其是在男女婚嫁一事上，更是甘当月老。说来有点尴尬，重践诺的胡适最后愣是爬窗出去给蒋梦麟证婚，一时传为笑谈。然而，让人深思的是，陶曾谷死后，蒋梦麟很快又迎来了一次“黄昏恋”——与小自己二十一岁的声誉欠佳的半老徐娘徐贤乐结婚，这次，爱憎分明的胡适不再支持他，而是极力反对。

　　最传奇的证婚。电视剧《潜伏》中“翠平”的原型郑黎亚，与革命战友杨应彬潜伏敌营十年，为了消除敌人的怀疑，能更长期地潜伏下去，经请示党组织后，郑黎亚、杨应彬决定举行一场讲点排场的结婚仪式，并请国民党将领张发奎作证婚人。张发奎一上来就说：“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要很好地回答我。你们俩究竟是不是共产党？都是的话可以结，都不是也可以结，最怕一个是，一个不是，费事一个当鳏夫，一个当寡妇。”两人听后答道：“张长官，我们跟了你八年抗战，还不了解我们吗？我们都不是共产党。”张发奎说：“都不是那你们就结婚吧。”张发奎这番证婚训话，既堵住了国民党军统特务的嘴，也为革命者的婚礼抹上了传奇色彩。

　　婚礼上证婚人致辞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重要环节，证婚人除宣读、公正结婚证书外，同时要承担起嘱托新人、对新人成家后提出希望要求的职责，这才是证婚的本义。然而，在现今这个越来越娱乐化的时代，婚礼更像一场新郎新娘的“秀场”，没有了庄严，没有了神圣。剩下的，只是一个“星光大道”的舞台，朗诵化的台词，或者搞笑的荤话，以及司仪炫技的独角戏，似乎像给婚礼穿上了一件华美炫目的外衣 ，但离婚礼的本源，证婚人叮咛嘱托的真情却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