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一半”,妙不可言
仅是“一半”,妙不可言
我国清代的李密写了一首《半半歌》,诗云:“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半帆张扇免颠,马放半鞭便稳。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百年苦乐相掺,会占便宜只半半。”细细品味,这首诗隐含着无穷的意蕴。“半半”是一种艺术,一种魅力,是对称之美、平衡之美,朦胧含蓄的诗歌是“半半”,一分为二的思想是“半半”。“半半”可谓哲学上的“度”。
祖国的名山大川,亭台楼阁,古刹寺庙,总有无数副楹联,“半”字也独领风骚。如上海半淞园的“剪取吴淞半江水,聊寄江南一枝春”;莫愁湖的“柳影绿围三亩宅,藕花红瘦半湖秋”;颐和园月波楼的“一经竹阴云满地,半帘花影月笼沙”;拙政园的“四壁荷花三面柳,半潭秋水一房山”等。“半”字营造了一种妙不可言的艺术境界。至于在古典诗词中,“半”字的运用可谓比比皆是,如黄公度的“半湿半晴梅雨道,乍寒乍暖春秋天”;邵雍的“半记不记梦觉后,似愁无愁情倦时”;姜夔的“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还有苏东坡、徐渭、朱熹等人在诗词中对“半”字的描述。颇为有趣的是,唐代诗人张继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句,曾引起争议,有人认为没有“夜半钟声”,说张继“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但遭到许多事实的驳斥。晚唐诗人任翻,一日游天台中子峰,曾题:“绝顶新秋生夜凉,鹤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映一江水,僧在翠微开竹房。”题罢离去,半路忽寻思到,一江水不如改作半江水,意境更深远广阔,色彩可错落有致,等他回来改字,可已被他人改了,这使任翻大为钦佩。
在古今社会生活中,“半半”现象甚多,秦始皇在全国统一后制造铜币,称为“半两钱”;北齐,未婚者应纳租税一半标准的称为“半床”;隋朝有一种无袖短衣叫背子,俗称“半臂衣”;唐明皇叫荡秋千是“半仙文戏”。此外,古代称见过一面者为“半面之交”;人品高洁者为“半天朱霞”;年纪较大但尚存风韵的妇女叫“徐娘半老”;做事不彻底叫“半间不界”;彼此不分上下的称“半斤八两”,还有“半路出家”、“半信半疑”、“半推半就”、“半途而废”、“半壁江山”等成语。人这样形容:神龙见首不见尾,遮去一半;雪上空留马行处,掩去一半;待月两厢,迎风户开,妙在一半;怀抱琵琶,美人遮面,魅在一半……
有人说,“伴”字,就是一半人,或者是人的一半。作家张贤亮不也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吗?人的一生,注定要结伴而行的。于是乎,男女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找伴,谈恋爱,论婚嫁。人需要有伴,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人需要成侣,两口子手拉手、肩并肩走完人生路。一对年轻人相拥相抱的轻盈脚步,一对老夫老妻相搀相扶的蹒跚前行,都不失为城市乡村的一大风景。这是一种恩爱,一种和谐,一种美的极致和追求。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夫妇和而后家道兴”。既是同林之鸟,自应共同珍惜栖息的环境。这个环境,就是共同生活的那个家。夫妇和乃家和之基,家和乃国安之本。家和就是一半与另一半的相互理解、关爱、信任、忍让和尊重。
每个人都具有两重性格,或隐或显。越是才智的人这两重性(甚至多重性)越强。所谓好人不尽善,坏人不尽恶,就是这个道理。坏人可以变好,好人也可以变坏。假如你对一位画家说他的画好,那他肯定不会激动不已,你如果说他的诗写得好,他反而会十分兴奋,反之亦然。这不是什么虚伪之态,是一种丰富的、微妙的、潜意识的心理,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半半”心理。从根本上说,存在于社会生活或文学艺术等广泛领域中的“半半”现象,是深刻的哲学和美学的启示,罗丹雕塑的艺术美,普利高津耗散结构的哲学美,黄金分割的数学美,篆刻留白的比例美和对称美,无不从“半半”现象中得到某种启发。“半半”现象本质上反映出哲学上的“度”。这个“度”受事物多元变量的制约,不求最佳的值,只求合适的值,最佳值容易导致比例失调,顾此失彼,而合适的值则顺应了事物的自然性和规律性,反而最富有生命力。
尼采说过:“别在平野上停留,也别去爬得太高;打从半高处观看,世界显得最美好。”
天半半,地半半,阴阳两极各为半,我们是否也该从“半半”中悟出一些辩证的思想和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