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酬勤

　　“勤谨人”是农村对过日子很扎实的人的最高褒奖。

　　老魏就是东新村出了名的勤谨人。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过来，农民在致富的路上还胆怯怯的，老魏就瞅准了时机，甩开膀子大干。他一年喂了40头大肥猪，挣回4600元。乖乖，这在当时，县上甚至省上的大小干部也眼热呢！

　　我采访了这个冒尖户。

　　他个头儿不高，有点胖，看上去浑身的劲，特别是那两条腿，暴着好象比任何人都粗的青筋，整天忙得不停点。他总是喜眉笑眼的。跟人说话，说不上两三句，就小眼一闪，笑着开口，“我忙着哪，啊，随后再说”

　　他即却很忙。每天早晨天不亮就登上自行车，带上四个豆腐（约200斤），奔60里路，赶高陵的早市上去卖。完了之后，在还有点羞答的粮食市场寻着买黄豆，碰着好运气，弄上三五十斤。有时候太阳都歇山了他还在路上黑水汗流地往回赶，连一棵黄豆也没弄到。要采访他真难。哪天晚上，村支书让他在家等我。我九点进他家门，还没见他的影儿。老婆就阻止我说，你能采他个啥访，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正说着他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我忙去帮他推自行车。他那小眼眯眯着一笑，似又不好意思，却说“我忙着哪，啊，随后再说。”老婆懂得自己男人，只递过来一条热毛巾，让他擦一擦，就把一大碗面条端来了。老魏呼噜噜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吃完了。我瞅准时机，准备采访，却见他把嘴一抹，问老婆“把黄豆泡好了么？”老婆给他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让我再等了。老魏站了起来，把围裙一扎，要开始做明天卖的豆腐。在他看来，我是个闲人，办的也不是什么紧事。闲人要给忙人让路。

　　后来省报的记者也采访了他。冒尖户一般不给外人透家底。老魏却倒好，憨憨地像是要向世人宣告，三五年后，他要成为“百万富翁”。

　　不知道老魏的预言到底然实现了没。好些年了，我再没见过他。听说他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在村东各盖起了一座小洋楼。弟兄两合伙办了家面粉加工厂，生意很是红火。老魏闲不住，非要儿子把厂里的麸皮弄回来养猪，一批又一批的投入市场。孙子说他是个老奴，常常吵着要爷带他们玩，他笑眯眯地，说“爷忙着呢，啊，随后再说。”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县城东边的垃圾场附近遇见了老魏。他骑着一辆脚踏车，满头大汗，一身尘土，拉着一车垃圾朝垃圾场运去。我忙喊他，“老魏呀，你咋也不至于弄到这份上吧？”他憨憨的笑了，懂得我的意思，又要说“我忙着呢，啊，随后再说。”

　　我后来听拉圾场附近的那个居民小区的人说，老魏在他们小区门口住着，平时卖个烟酒副食和水果什么的。每天清晨，上街打扫卫生，一月抽空挣600多块钱呢；傍晚时分，又在小区院子的一排树下，摆四五桌麻将，让老年人休闲玩耍，也能挣得千把块。有人羡慕老魏，说他一月顶一个退休老干部。老魏小眼又那么一眯，说“哪儿呀，人忙着，心里踏实，过起日子来，也觉得舒服。”

　　老魏咋就进了城呢？他是被给他儿子盖房的工头看上了。那工头说，“勤谨人都是聪明人，能看来事向，眼里头有活。建筑工地上就稀罕这号人”。他就把老魏招进他们的公司，当材料员。小区建设一毕，老魏说他这下就歇下来了。公司又安排他在物业公司当门卫。他还是闲不下。

　　那天老魏终于有空，约我去他的住处喝茶。他的那个卧室倒很清雅。正面墙下有盆君子兰，像他的主人一样勤谨，长得很是茁壮。我于是来了灵感，送老魏一幅字，挂在墙上，岂不甚好！隔了几天，我送去“天道酬勤”的条幅，老魏眯着眼一笑，谦虚的说“我哪儿勤谨呀？”

　　（2012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