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老头,要回家散文
一
“快,快,快,黄老师被汽车撞了,他屋里有人冇?”
“不晓得,在哪里咯?”
听着从楼下传入耳的声音,我和老公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爹出事了,因为这条街只有两个黄老师,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妹。我们起身,飞奔下楼,老公说爹刚出去。
“是我爹吗?在哪里?”
“小区门口”
作为女儿,我,脚是软的,心是沉的。七十多岁的人了,撞出个好歹来咋办呀?关键时刻,还是靠老公,他穿着拖鞋(十万火急,没顾上换鞋)都比我跑得快。
半路,遇上肇事车送我爹回家。
车门一开,我迫切地问“爹,伤哪儿了?痛不?”
“摔了一跤,冇得事,不痛。”爹说着,就要下车。
“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们撞了爷爷,幸好没事,我们就送他回来了”一男一女俩年轻人从车上下来,态度很诚恳。
“爹,你怎么摔的?真的没哪里痛吗?”我扫视了一下这辆大红色的新车,和从驾驶室里走下来的女孩,新车,还系着红绸,没有牌照,显然是刚买不久。女孩,很年轻,约莫二十岁,估计是个新手。
“我走在马路边沿,很慢,后面来辆车,不晓得怎么撞到我的,双腿膝盖一跪,整个人就倒下去了。还好,除了膝盖有点儿痛,别的没事。”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挪身体,准备下车回家。
“慢点,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到医院做个检查,七十几岁的老人家,撞了,摔了,不是好玩的事。检查了,没事更好,我们好放心,对吧?”老公头脑清晰地对男孩女孩说:“放心,我们绝不为难你们。”
“是要去检查下,老人家经不起撞。”围观的邻居们都附和。
“要得,我们问过爷爷要不要去医院,他说不要,才送他回来的。”男孩表态后征询我们:“你们一起去吗?”
“冇得事,不要去了,要不,你留个电话,有事再找也行。”我爹再三推诿。
“当然。”没等我爹说完,我和老公就上了车。
二
二零一六年最后一天,下班高峰期,大家都忙着跨年,有点堵。
市中心医院,老公和男孩搀扶着我爹,从停车场走到门诊大楼,再到急诊大楼,挂号,候诊,感觉时间好慢好慢。
值班医师问诊,爹说除了膝盖,其余没感觉哪里痛。医师检查后说,骨头应该没断,其余地方应该也没什么。此时,我悬着的心,放下,不幸中的万幸。
医师得知是车祸所致,要求拍片检查。我们按照放射科医生要求,给爹脱了裤子再脱袜子,才猛然发现被浸湿的羊毛袜下,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汩汩外溢。“我的个爹呀,这么个大而又深的伤口,你就感觉不到痛吗?”此刻的我,心情很是复杂:几许愤怒,几许责怪,对肇事者,也对父亲;几许心疼,几许庆幸,我年近八旬的爹呀,好在只是外伤。
等待中,老公问女孩:“以我开车的经验,你应该是自己不能确定车与人的距离,前轮子从我爹后脚跟碾过去的,对吧?”女孩点头默认,男孩一脸歉意地说:“她是才开车,胆子小,经验不足,所以,车也开得很慢。”“这我信,开得快的话,情况会更糟,或许人都没了。”
拍完片,给爹爹穿衣服时,老公特意放小声音加重语气,说道:“爹爹,你也真是,出了这种事,别人没事也会装出有事,不痛也会故意哼哼。你老倒好,伤成这样,还说不痛,还不肯来医院。人家碰瓷还要碰,你老是有伤都不治,要真有个好歹,叫我们如何是好?”
从放射科回急诊室,我说要去借个轮椅来,男孩主动提出背爷爷。跨年夜,外伤科只有一个医师值班,前来就诊的人却不少,都是血乎乎的,只能一个一个排队等候。小年轻俩和他们叫过来的三个朋友。也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而交头接耳商议对策;时而对着诊室张望;时而给爷爷倒水;时而问爷爷痛不?冷不?时而给爷爷揉揉膝盖。说句实话,他们几个年轻人的态度,真的是没得说,我感觉都是老实、善良、孝顺的好孩子。
我最怕血腥场面,看着爹爹流血的伤口,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老公比我会想事,看他们都还是二十来岁的孩子,就告诉他们,出事了应该把家长找来。他们说不用,自己可以做主。老公坚持要他们找家长,说大人做大事。无奈之下,他们的朋友才道出原委:他俩是相亲认识的,交往了一段时间,双方很满意对方,但是家长反对。今天是他们买新车第一次上路,若家长知道出事了,更加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婚事肯定要黄。
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孩,我恍然大悟,递过去一张纸巾,真没想到,这交通事故的背后,还会有如此的难言之隐,难怪他们惶恐不安,他们着急害怕的,不是因为医疗费,而是他们的爱情。
三
在门诊,清创缝合六针,注射破伤风之后,
医师问我们:“两天换一次药,是先回家再来?还是住院治疗?我们遵循家属的意见。”
我说:“住院吧,换药,配合点滴消炎,好得快些。再说了,我爹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回家我们弄不动他。你们放心好了,我不讹你们多少钱,只要把我爹的伤治疗好了就行”。
女孩面带难色,问:“住院的话,大概要多少钱?我们都是刚出来打工的,没什么经济基础。”
医师肯定地告诉我们:“住院的话,肯定有利于康复,但花费自然会多些,各方面的检查都会要做,几千块,就不确定了。”
“我不住院,我要回家。一点皮外伤,没多大的事,回家养养,过段时间总会好的。”我爹态度坚决,执拗。
“爹,你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在医院治好了再回去,多好啊。你回家去,不说别的,就是上个厕所都不方便呀。”我知道他是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他想成全这俩孩子。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能不住院就不住院。”我爹向来固执己见,他这倔劲一上来,是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的。
医师见我拗不过爹爹,笑着说:“这大过年的,回家去也好,老人家心善,好人会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