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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遁

发布时间:2024-08-28 03:43:53

  我的小学就在村后的山坡上,其实就是牛圈。龙树养了十几头牛,建了七八间两层的房子,也算是楼房。牛住一楼,二楼并没有楼板,直接在横梁上堆草。让牛挤一挤,腾出一间,就是龙树小学了。一楼为教室,二楼就是我的卧室兼办公室。所谓二楼,是拼凑了几块长长短短的木板,晚上走路要小心,可能一脚踩空掉到一楼去。

  全校十几个学生,就我一个教师,既是校长也是勤杂工。山高谷深,太阳该出的时候还没出,在睡懒觉,不该下山的时候却早早地下山了。太阳偷懒,我也只好跟着偷懒。只是空闲得难受。好在每天晚上都会有村里的人聚到牛圈来摆龙门阵,我也就多了一些热闹。往往是三爸的故事多,三爸年轻时跑过江湖,见多识广。

  三爸,五十多岁的样子,人人都叫他三爸,三爸似乎就是他的名字了。时间一长,我跟三爸就熟了。

  一天,吃了早饭,独自坐在山墙下烤太阳,几个小伙从路上走过,叫到,陆老师,去找鲁班书呵!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什么鲁班书?他们说,鲁班书就是鲁班书。听人说仙人洞里藏着一部鲁班书。龙树是有一个仙人洞的,不知其深。时不时有牛羊误撞进去,再也没出来,仙人洞就很神秘了,树民们是敬而远之的。我本来也想学学王荆公,进洞一游,实践一下险以远则至者少的境界,但终没有勇气。

  鲁班书是有上下两部的,上部教人学木工活。下部讲的是法术,会害人,所以很少人知道。人们说的鲁班书指下部。三爸就是学过下部鲁班书的,能前知三百年后知五百年,能呼风唤,会法术。但学了下部鲁班书是要断子绝孙的,三爸至今没有后人。但年轻人哪管这么多,只听说三爸当年想要大姑娘脱衣裳大姑娘就脱衣裳,后生们就渴望不已了。三爸年轻时,与几个无聊闲人在一起,看到远远的有一个大姑娘走过,那几个人就说,如果三爸能使那个姑娘脱光了衣服走过来,他们就请三爸吃回锅肉。三爸口里念念有辞,那大姑娘果然脱光衣服走了过来,走近了一看,那姑娘竟然是三爸的亲妹子。三爸此后就再也不施法术了。

  年轻人们像是走火入魔了,整天进仙人洞去找鲁班书。有一天,张山猫儿和另外两个青年进了仙人洞,再没有出来,三家亲人哭天喊地,也无可奈何。过了十几天后,只好去山上垒了三个空坟。三爸就告诉大家,不要说仙人洞的鲁班书是个传说,就是真的得到鲁班书,也要师父亲口传授才会有法力。原来,三爸出师的时候,师父要他背着鲁班书跟着,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师父问,前面有人否?三爸见前面站着师父,就答,有人。师父又问,后面有人否?三爸回头一看,人影都没一个,就答,无人。事后三爸才知道,如果他答前面无人,那他的堂上长亲当时就完了,如果他答后面有人,那他就得不到法力。学鲁班书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婶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一看就不是这山里的人,听说是三爸从什么大地方带回来的。三婶从不下地干活,也不串门,是龙树人看不起的懒婆娘。听说三婶每天都打盆水蹲在茅厕门口洗屁股,就有人见过三婶那又白又大的屁股,说道起来引得一帮人想入非非。有几个不安分的小伙子时不时地去偷看三婶的密秘。一次,终于被他们碰上了。先是见三婶打了一大盆水放在屋中间,在水盆边上点了一盏灯,然后闩了门。他们以为三婶要洗澡了,顿时热血沸腾,睁大眼睛盯着。却见三婶穿着衣服站进了水盆里,洗澡不脱衣服么?正失望着,三婶却在水盆里消失了。几个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又见三婶从水盆里上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布袋,袋里装着回锅肉、小炒肉、大米白饭。一个个看得口水直流。后来他们知道,三婶行的是水遁,与封神榜里土行孙的土遁是同宗。三爸家本来就很神秘,此后就更加神秘了。人们轻易不敢到三爸家来。

  我是常到三爸家来的,我与三爸谈得来,一来二去就成了忘年交。三婶似乎总是在里间的床上躺着。我和三爸坐在火塘边谈古论今,烤上几个洋芋,弄上一碗苞谷酒,一个漫漫长夜就打发了。有一次,我与三爸谈兴正浓,三婶却从房间里出来了。这位就是陆老师啊,三婶说,声音像合弦的音乐,一下把我磁住了。再一见面,我痴了,醉了,我像着了魔,不能自拔。此后,我跑三爸家就越来越勤,腿脚已经不听我使唤了。

  又是烂雨时节。每年八九月,龙树总要下烂雨,一下就一两个月不放晴。好在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正是一年难得的农闲时光。男人们往往东串西走,女人们也是西走东串。我睡了一个懒觉,起来后,山野濛濛,十分的无聊,三婶自然来到我脑中,我心里痒酥酥的,像是有一群蚂蚁爬过,心里长出了脚,迫不及待地向三爸家走去。

  门虚掩着,推门进来不见人影,我便喊了一声。三婶在房间里应了一声,接着是呻吟。我说,三婶,你怎么了,三爸呢?你三爸去他幺妹家了,我心痛病犯了,你来得正好,来给我掐掐。龙树连赤脚医生都没有,看病得赶一天的路到公社卫生所,何况也没那个闲钱去看病。人们治病的方法就是掐。头痛了掐,肚痛了掐,心口痛了当然也是掐。我也没想那么多,治病救人嘛。我走进三婶的房间,三婶半躺在床上,呻吟着。虽是病着,三婶的脸还是那么灿烂,如太阳,如月光,让人亲切,让人欣喜。我给三婶掐病,手指不觉移到了敏感部位,我全身如遭电击一般,痴痴傻傻了。三婶说,你怎么了,快掐。我的呼吸越来越重,整个心脏就要炸了,三婶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我鬼使神差一般将手放到了不该放的地方,三婶也一把抱住了我……

  后来,三婶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做贼心虚,也故意躲着三爸,不去三爸家玩了。

  又是一年烂雨来时,三爸家添了一个儿子,香火有继了,三爸乐得合不拢嘴。人们知道三爸学了鲁班书绝了后,现在又有后了,都说是三爸行善积德感动了天地,山里人就是这样的纯朴。

  我有时也情不自禁靠近三爸家,听到三婶逗弄儿子的声音,依然美妙如音乐,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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