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若是一场梦

　　——青春过得真快，或是一场梦，或是昙花一现……——

　　想起你，会想起春风的样子。

　　我在空间看到你的照片。一张侧脸照，背景是北京古色古香的街道。我想，你应该过得很好吧：嘴角上扬，眼睛明亮，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摇。

　　（一）

　　“笨！“你不耐烦地对我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然后别过脸去，埋头写作业。

　　用无名指、中指、大拇指定住笔，然后三个手指同时用力，逆时针一转，让笔在大拇指的凹处转一圈，同时弯曲食指，与大拇指形成一定角度接住转过来的笔······你所说的”转笔秘籍“在我的脑海里打字机模式一样地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我勤劳的右手也将铅笔转动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一次成功地将其接住，笔不是飞出去就是没转到一半就掉了下来。

　　无数次徒劳无功后，无可奈何的：“哎，你就······再教我一下吧，我还没看清楚······”我用极其诚恳的态度向你求救。

　　“真不知你的大脑是怎样构造的，连转个笔都学了八百年。”你瞥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写，不作理会。

　　骂人的话还真百转千回，我心里暗暗想到，一定要沉住气······然后，我微笑灿烂如日光，对你说：“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啊，要是你教会了我，说明你是上了档次的！不但是自己转得漂亮，教得也漂亮呢！”

　　“我估计你的智商也是上了档次的。”你瞪了我一眼，简洁明了。

　　你······人生莫大的悲哀是有气不能发，要不试想一下憋气的感觉。我回瞪了一眼你，先忍着，我对自己说，然后继续转那支被我摔得遍体鳞伤的铅笔。

　　“吵死了，不会转就别乱动，”你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转过头来对我说，“专心看着！”随后拿起铅笔，架在手指间，然后轻轻一转，节奏一控，“嘚”的一声，铅笔绕着大拇指旋转一圈后完美地接住。

　　“除了横向转动，还可以竖向。但是竖向的难度更大，估计你这笨鸟脑袋是学不会了的。”最后一句你的音调上升，拉长。

　　我没有还嘴，很专心地看着你的手部动作，你只轻轻将笔绕着手指竖向抛起，像贴在指尖划了一个圈，顿地将笔收住——又是一道完美弧线。

　　那时我初三，杨帆是我的新同桌。教室里那会儿正风行转笔、转书，尽管班主任连连明令禁止这些“非主流”的举动，然而我们都乐在其中。

　　后来，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苦练数百遍的我终于学会了转笔，只是仍稍欠流畅。每当转得不尽我意的时候，我首先会怪罪自己的手指太短；其次，太笨拙。因为，杨帆的手指是那么的修长，好看。笔在他指尖灵活地转动，空气中闪现完美的弧线······一幕幕，像剪辑得天衣无缝的电影画面，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在往后的日子，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播放。

　　（二）

　　杨帆的英语很棒，唱歌很好听，打篮球也不错，并且，很会照顾人。前三点是公认的，无可厚非：他的英语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参加十大歌手大赛时得了第三名；在我们班与别班的篮球对抗赛上总有他的飒爽英姿。但是，最后一点我持了很久的否定态度。虽说之前听到有同学在讨论杨帆人挺好的，譬如同桌生病了不舒服，他会帮她抄笔记，划重点，值日那天包完所有值日生该做的擦黑板、扫地、倒垃圾等等事情。然而，教我转笔的时候老损我、并且时常刁难我，这不也是杨帆吗？他很会照顾人？

　　那时候我们班差不多有80学生，教室却不大，空间很挤。第一组和第四组都是靠墙坐，我坐第一组第一排，靠墙。有几次杨帆和我闹别扭，上课铃响后，我从教室外回来，他就不让我进去坐。当时我是那种特别乖的学生，害怕被老师看见上课不在位置好好的坐站到外面做什么，就推着他的椅子直喊“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啊”，急得眼泪都要往下掉了。杨帆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摆弄课本，仿佛没听见。僵持了很久，旁边一男同学实在看不过去了，仗义地说：杨帆你干嘛的，一个大男生欺负一个女生，快让人家进去坐！杨帆没说什么，习惯性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拖了拖椅子，让出十多厘米的“小缝”给我，挤进去。·

　　但，也许杨帆是个很好人呢？谁知道呢？

　　一个星期天回校，杨帆从包里拿出一袋东西，大声地对周围的同学说：“大家过来呀，吃烤紫薯啦。”说完他突然转过头来：“哎，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给你个最大的，快拿着，别让人看见。”“啊？”我愣一下，接了过来。

　　顿时周围的同学都闹哄地围成一团，抢起紫薯来，你一言我一语——“很好吃啊，杨帆。”“嗯，真好吃。”“不错耶。”“是呀，怎么弄的啊，杨帆？”“杨帆，还有吗？”······

　　有那么好吃吗？我看了一眼和同学热烈讨论的杨帆，再看了看手里的紫薯，忍不住咬上一口——软而不粘，水分刚合适，香甜可口。嗯，其实······真的好吃。

　　“怎么样，好吃吧？”杨帆用骄傲的口吻问。

　　“嗯？还行吧。”我回过神，不能让他太嚣张。

　　“什么还行，这个做法可是很需要技巧的，”他顿了顿，说，“通常，都是用水煮番薯，这样番薯浸在水里会很软很烂，不好吃。而我的做法是先将紫薯煮一半熟，然后再放进微波炉里加热10分钟，烤熟的同时微波炉也将紫薯里的水分烘干了一些，这样紫薯的口感就会很好。”杨帆得意地对我说。

　　“哦······这样，你还会做东西吃啊？”

　　“当然。”

　　我吃得很尽兴，便顺口说：“那你下次再带来呀。”

　　“不是说不好吃吗？不带。”杨帆招牌式地瞥了我一眼。

　　“······额，我没说不好吃啊，是还······可以的啦。”

　　“可以？”

　　“额，可以······”

　　“有多可以？”

　　“很可以啊，挺好，很好，非常好，好吃得不得了！行了吧。”我咬了一大口紫薯，边吞咽着边说。

　　······

　　之后很多个星期天，杨帆都拿紫薯来学校，每次总让我先挑大的。数量少的时候，他也不给别人了，只偷偷塞给我。

　　“嘘，别声张。”他假装缩手缩脚的，样子特别搞笑，难道别人真来抢？但心里却真的很美。

　　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尝试过用这样的方式烤紫薯。我想，我永远也做不出那种味道吧。因为，一个人的味道从来就是无法复制的。

　　（三）

　　又一个星期天，很吃惊地看见杨帆竟比我早到，平时他都是踏着铃声进教室的。更奇怪的是杨帆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让我进去一下。”我轻轻敲了敲杨帆的椅子。

　　他站了起来，仍是低着头。我垮过椅子坐进去——然而，但我看见了——他的嘴角有一块大大的分外明显的淤青。

　　我瞪大着眼睛问他：“你，怎么了？嘴角·······”

　　杨帆没有说话，保持低头的动作。打架了？我心里在想，但是没问下去。

　　自修一下课的时候，杨帆忽然说：“帮我买瓶水。”

　　“哦。”我应了一声便走出去。

　　很快的，我从小卖部跑回来，递了一瓶水给他。

　　“谢谢。”他随即扭开瓶盖喝了起来。

　　“今天我爸打的我。”杨帆突然开口。

　　“嗄？”我看着他，“你爸？·······为什么？”

　　教室的灯光很明亮，淤青像一块杂色补丁，突兀地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他喝醉了，和我妈吵架，然后想打我妈，我跑过去，就被打了。”他拧好瓶盖，平静地叙述着。

　　“嘿，想不想听故事？”他突然笑了笑，没等我回答，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妈说，我爸上学的时候很花心，交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后来，遇见我妈，就和我妈结婚了。虽说感情上安分了，但又沾染上另一个恶习——。”

　　“家里的日子本来还过得去，就因为我爸，钱很快被他输光了，赚的钱根本填补不了那个无底洞。我妈就跟他吵架，没日没夜地吵。·······后来，他开始不回家了，对我们不闻不问。这次他喝得大醉，满身酒气的回来，就是为了要钱。·······我妈不给。”

　　·······

　　“我妈经常哭·······”说到这的时候，杨帆的眼睛有些红了，他用手揉了几下眼睛，“我还在上学，但家里没什么钱了·······”

　　“·······后来，我妈除了干一份稳定的工外，还到别人家里做临时工。打扫卫生，带小孩，做饭······零零碎碎，很忙，很辛苦。·······有时候，我也会跟着去，帮忙扫扫地、拖地板、擦窗、擦桌子·······”

　　“嗯。”鼻子痒痒的，眼睛忽的模糊，我低下头，浅浅地应了一声。

　　夜晚在沿江路旁的茶座做服务员。

　　情人节的时候在站在路边卖花。

　　暑假只身一人跑去广东打工。

　　·······

　　杨帆缓缓地继续说着，仿佛早已深谙世事。

　　15岁，爱损人，爱欺负人，爱耍酷的少年；

　　15岁，英语很好，会唱歌，会打篮球，会照顾人，手指修长好看，皮肤白皙的少年。

　　杨帆。

　　“咳、咳，”我干笑了两声，“·好像很好玩耶。”眼泪逼到了眼角，声音在颤抖着。

　　杨帆也假装笑着说：“好玩个头，卖花的时候喊破嗓子没人理会；做服务员晚上一两点不能睡觉；在广东打工；像机器人一样每天长时间重复同样的动作。”他的声音沾了些水，慢慢地渗透出来。

　　·15岁，我在干嘛呢？在好吃懒做，在幻想，在灿烂地生活。

　　“你的脸没事吧，要不要涂些什么东西？”

　　“没事。过几天就消了。”

　　·······

　　我想好好学习，想让妈过得好些。

　　最后，杨帆是这么说的，眉梢坚毅，明眸皓齿。

　　那天晚上睡觉，我仿佛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一个个画面不断地交织，铺了一张网一样，将我的脑袋绞住，每个画面里都是杨帆。我的眼睛不断地淌下泪来，心里像失去了什么。

　　（四）

　　后来我们调位置了，我和杨帆也没有再次同桌。中考临近了，教室里的气氛很压抑，特别是最后一个星期，从早上7:30到晚上10:00，整天都处于复习状态。为了增强体质，提起精神，一些同学就喝氨基酸，那种像酱油一样的液体。有一天我爸来学校看我，居然也给我带了几瓶。另外，爸还拿来了一些新鲜的荔枝。

　　那时刚下课，同学都跑去吃饭、洗澡了。我想着先把东西放到教室，再去吃饭，便向教室走去。

　　踏进教室门口，没有其他同学在，只看见杨帆埋头在写东西。

　　手里拿着荔枝，心想给他一些，便走到他跟前，朝他摇了摇手。

　　“还在看书呢，不去吃饭？”

　　“嗯，快了”他笑了笑。

　　“对了，要荔枝吗？刚我爸拿给我的。”我从袋子里抓出一把，递给他。

　　“哦，谢啦。”

　　“不客气。·······那，我放好东西就走啦，不打扰了。”

　　我很快地放好东西，刚想走出教室，杨帆突然叫住我：“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嗄？”我愣了一下。和他同桌那么久，曾经也不少“哀求”让他唱歌，让我近距离饱一下耳福，可十大歌手的前三甲之一却从未开过嗓。

　　“听不听。”杨帆依旧话语简洁明了。

　　“当然！”我果断地说，机会难得呢······然后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带上耳塞，摁了一下MP3，说:“我唱《大城小爱》吧。”

　　“嗯。”

　　夕阳酱橘色的光穿过玻璃，零零星星打在书桌上、课本上、地板上，一圈圈光晕明晃晃的荡漾开来。时间一如寻常，停落在指针的声响上，滴答，滴答。

　　他轻唱了起来。

　　·······乌黑的发尾盘成一个圈/缠绕所有对你的眷恋/搁着半透明的脸/嘴里说的语言完全没有欺骗·······让我大声对你说/ I’m thinking of you / 那回程的票根你留作纪念，不必害怕面对离别·······

　　还记得跟你讨论哪个歌手唱歌好听那一次吗？你说：林俊杰的声音怎么那么干净，那种感觉很难唱出来。此刻的我却觉得你的声音更加清澈、温柔，像泉水，像月光，像风。

　　（五）

　　考完中考之后，我没有再见到杨帆。后来，听说他搬走了。

　　青春落在梦里的花瓣上，渐渐地，都走远了。后来的后来，我有过很多的同桌，善解人意的、可爱的、聪明的·······可是没有了杨帆。

　　没有那个手指修长好看的杨帆，没有会烤香甜可口的紫薯的杨帆，没有毫无保留的向我敞开心扉的杨帆，没有温柔地唱歌给我听的杨帆······世界仍旧转动如初，只是少了杨帆。

　　多少人多少事，就像放光盘时摁下了快进键，只瞥见匆匆而过的影子，连声响都没有；一些人，一些事，为了不遗忘，我们架起回忆的高塔，一次又一次地张开双手，纵身坠落。

　　一年后的今天，在朋友的空间里看见你的照片，那个美兮善兮的少年。我听见春风的声音，我看见一片绿色的草原，像一片海。

　　谢谢侬。

　　因为侬，在记忆的停摆处，一种心情和着阳光的拍子悠悠慢慢在生长。倏尔，另一个世界的门打开了，我们奔跑着后退，只为望一眼从前的时光。如今，仍是未知的路途，错过的已错过，需珍惜的游走在手边，能怀抱什么？不敢肯定。如果还是对于旅行的意义无知，那么就还没有成长，而今慢慢地了解生活、了解自己，亦更明白了每一次的出行都是偶然中的必然，都应该尽力地真真实实、快快乐乐、足足满满 。

　　若青春真的是一场梦，昙花一现——愿不害怕，愿享受，愿从容；请珍惜，请握住，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