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电话微型小说
事后大家都笑马义多事,捡那本破日记做什么,还拼到一起放保安室当小说看,不然也不会接到那个电话。
马义白眼一翻,你们知道个耳朵。
日记根本不是他捡的。那天本来不是他值班,是队长“井盖”的老婆怀上了二胎,要去医院做B超,他就顶上了。往“井盖”的枕头上一躺,感觉硌得慌,抽出来,是本残废的笔记本,用胶布粘得像是打了绷带的烧伤病人。
这么一翻,不得了:
……
23:27 想你
23:28很
23:30很多很
23:31狠狠
再翻一页:
15:34 几点到?
15:38 好的,太晚不行,我要回住的地方。
马义哑然失笑,这帮大学生简直闲得无聊,把微信聊天都抄下来了?字体纤秀,该不是“井盖”巡校园的时候捡的吧?
17:38 不想见我吗?
17:38 感觉我不是好人?
电话就在此刻战栗般响起来,马义吓了一大跳。一个粗重的声音砸进来,xx大学吗?你们学校有个学生出事了,正抢救,中煤气了……
哪里?
那边没了声响。
马义只说了句,我去,就挂了电话。
马义又抓起电话,骂了句“井盖”这个“坑”货,就拨出了保卫科赵科长的号码。听得铃声响,却无人应答。
马义只好打给管安全的梁处长。梁处长问人怎么样了,马义说,只知道是个女的。处长骂马义糊涂,死活总得问问吧。
马义又拨回去那个匿名电话,没人接。马义的眼睛又逡巡到那本日记上,翻着翻着他坐卧不安了:
00:00 你要好好的!……
这一行字模模糊糊,像是浸了泪。文字到此为止,没有日期,没有署名……
马义的眼前浮现一个脸色青紫的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粉色被单上,手指甲青黑色,满屋子都是煤气味……
马义再次向处长汇报,欲言又止,说,有本日记看起来蹊跷。
梁处长翻了几页日记,取下眼镜片擦了擦,脸色凝重。去年因为一个学生深夜喝酒酿车祸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媒体争相报道。前任处长迫于舆论压力,只好辞职。没想到时隔一年,又轮到他头上来了。梁处长当即召集二级学院负责学生工作的副书记开会。
临走,梁处长感激地说,小马,谢谢你。
未几,全校辅导员收到集会通知。一张排查的大网悄悄撒开了。各班班长拿着花名册,走进自习室、宿舍……
梁彬?
卫生间撒尿去了。
田甜?
说是家教去了。
她电话多少?
……
等班长把人数汇总给辅导员,已是晚上十一点。有一个叫古丽的女生一直联系不上,说跳舞时扭伤了腰,正在市医院住院。
领导们开过碰头会,委派一名辅导员去看望证实。第二天一大早传来消息,古丽确系住院。全校学生没有中煤气之说。
大家埋怨马义多事,那个匿名电话根本就是捉弄人的!
马义坐不住了。
他溜进学校对面的城中村闲逛。终于打探到中煤气确有此事。一个女人,烧煤炉忘记开窗子,死过去了。有人从她桌上扒拉出一沓名片——数年前从这所大学毕业,电话就莫名其妙打进了学校保安室。谁知半晌,又缓过来气来了。
原来如此。领导们长舒了一口气,拍着马义的肩膀,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马义心情沉重,觉得自己犯了罪:校园正刮起一股“旋风”,那本日记被各系才子改编成了各种版本。有人称,他可以一口气背上五句经典原话,比如“狠狠”“很多很”……
马义心里不踏实,晚上做梦……一个女孩要跳楼,说日记被人传看,她怎么活啊,围观的人一片起哄……马义惊得“呼嗵”坐起来,又蔫下去。
大家开玩笑说,是不是看日记看得患上了“单相思”?马义一点都没笑。
一天午后,马义接到一个电话,起先是无声,再听却是哽咽,一个女孩细小的抽泣……
连问了几声后,那边电话迟疑地挂了。
马义举着电话筒,惶惶像做错了事。他看了看“井盖”的枕头,突然想起一档子事。
有天喝酒, “井盖”大着舌头讲捉贼。说,眼睁睁看着一个身影翻墙逃了。顺着操场围墙,见着个拉开的红背包,雪地里挺抢眼,学生证撕成了两半,日记也撕得一缕一缕……此刻,电话那头的哭泣者会不会是……
马义来到“井盖”说的地方,发现雪化后,那里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
马义沉默了,耳边全是匿名电话里的啜泣。他想起了自己仓促的青春怎样在日记里草草收了尾——止于高中,而已。他出来打工后,日记和书本被爹当废品卖给了收破烂的。爹哪里知道,那里写着一个男孩的梦想和对一个女孩的全部倾慕。那个收破烂的,不知是用怎样的大手把日记扔进了大箩筐……如果有人把那本日记还保存着,他会毫不犹豫爬山涉水跑回去,拿它回来。
许多天过去了,马义有事没事总凑到电话旁,他等着那个匿名电话再打过来。那颗心一定伤透了,他要给她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