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庙的变迁散文
故乡阳村有一座老爷庙。我从来没有伏拜过里面那些泥塑土胎,自然也从不在意那些神祗的灵性有多高了,但老爷庙的沧桑变迁却烙在我心底抹之不去。
老爷庙就座落于村东,始建于清末。与其尊称为庙,倒不如直接说是间破房子来得实在些,一椽砖木架构低矮简易,只屋顶上那层土法烧制的瓦片还使它有点房的样子。破门框烂窗棂可怜单薄,既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本应庄严肃穆的神像也是极尽能事地凑合,泥塑疙疙瘩瘩、奇形怪相,让人既感觉不到一点神仙的威严也感受不到一点神仙的法力。土坯垒砌的一米矮墙也实在抵御不了什么其它泼神烂鬼的侵入。说实在的,无论什么样的神道住这里都有损其仙界尊严。这也难怪,几百年来,家乡祖辈父老一直在盐碱地上求命,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去打扮神仙呢?屈居老爷庙的神仙们咋能不可怜?即便如此,这里也是村人寄存希望的一片净土啊。
小时候,父亲老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今儿的饭真好吃,孩子的妈,赶紧弄一点祭祭老爷庙去!”。逢年过节,父亲总要让哥哥写副对联贴在老爷庙的庙门上。年年如此,父亲连一刻钟都没有忘记过那些神仙们。一碗家常淡饭、一盅农家薄酒,一副对联、一份贡布,献祭出的都是父亲丰收的期冀,平安殷实的祈望!
说句不敬神的话,老爷庙的神仙好像就会白吃供奉,从来就没给乡亲们降下过丁点儿福运。呵呵!不是我不敬,也不是我作孽,在传说和记忆中,家乡就没有丰实过,解放前爷爷和伯父们的赤贫简直难以形容,建国后十多年也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从文革开始,我亲历了故乡的清贫与苦难,亲见了老爷庙里的神仙们怎么坦然自若地看着人们受苦受难而撒手不管的情形。
那时候,阳村分为四个生产小队,老爷庙做了第四小队队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重新整编,四小队划归一小队和三小队,老爷庙自然也就成了一小队队部。庙东又新盖一排房子做了生产队饲养所。那些泥塑的老爷们早不知了去向,神仙们恐怕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蹑足潜踪、逃居荒野了。到是有一个比神仙牛气的人物,那就是生产队长,他每晚在此发号司令,训斥社员,看顾出勤。社员们大多没文化,而且善良好说话,任凭队长、记工员随意而为。有的社员一天也舍不得请假休息,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居然能丢掉一百多天的出勤。呵呵!你说说这叫啥子事啊!平时村人们对老爷庙里的神仙是顶礼膜拜,唯恐伺候不周有所得罪。可当神圣的老爷庙里发生如此不公允之事时,那些神仙们早已是脚底抹了油似的、溜跑了。想想这公理何在?天理又何在?唉!不过,那本就是一个荒唐的时代,社员们只祈祷自己不要因为犯点小错被关在老爷庙里砸烂黑狗头就幸运之极了,谁还敢为工分去较真呢?荒唐的年代如果不发生荒唐十足的事情就不合乎荒唐的逻辑了!呵呵!
老爷庙实实在在见证了乡亲们饥不择食的岁月。时过境迁,岁月如风,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队部已不复存在,饲养所也早已变成了颓壁残垣。而那些岁月里的苦难恐怕也只有神仙们了然于胸了。改革开放后,乡亲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那曾经的苦难也似乎被扔进了历史的故纸堆。于是,有些信佛者便在老爷庙旧址上新建了一座也算整竣的庙宇,希望老爷庙的香火能重新燃起,让神仙们续写乡亲们的期望。但是,不知道神仙们还愿意不愿意回来,回来以后会不会忠实地履行自己的神职。是不是还只知道贪吃贪占而不记得恩泽一方的神职之尊呢!
每次我回到家乡,路过那布满沧桑的老爷庙时,我仿佛总会看到苦难中先辈们呆若木鸡的眼神,听到他们无助的叹息与呻吟。呜呼啊!岁月如风,老爷庙似乎也如风,唯有那袅袅不绝的香烟好像在随风祈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