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微凉小小说
【一】
很久很久以前,我叫微凉,陌微凉。
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天空很有些阴沉,但没有下雨,只是微微的风漫过脸颊,微凉。
于是,我是微凉。
五岁的时候,一场大火焚烧了一切,我的家没了,我的爸爸妈妈早早的离开了我。
那个时候我还小,只是拉着邻居阿姨的手哭,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动了。
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好像没有知觉,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哭。
住在我家旁边的阿姨说,“没事的,你的爸爸妈妈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醒?”我吸吸鼻子,这么问她。
“……”
之后呢?之后,她沉默了。
她突然放开我的手跑出去。隐约的,我听到了哭声……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
原来,爱这种东西已经离开我了……
【二】
寒冷的冬季,街上的地面铺上了皑皑白雪。
我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这是我第几次这么冷了?
不知道呢,时间太久太久了,我都有些忘了。
我以为这一次,我还是会冻晕过去,还是会被饥饿叫醒。
然后继续走走停停,哪里都是我的家。
可是没有的,我遇见了他……
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至今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是十二月二十五号。
他的父亲开车撞到我,医生说,我的左腿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只能靠着右脚一瘸一拐的前进。
许是心里愧疚,我被他接回家,从此,我叫沈依依,是沈浮生的妹妹。
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却更喜欢微凉这个名字。因为它是爸爸妈妈给我的,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十三岁,他十七岁。
那是他回国后的第二天,我在“家”里见到他。
薄情的唇瓣,高挺的鼻子,再上面的,是一双猎鹰似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呢,那时候的我很小,只知道,那双黑色的瞳孔像天上的星星闪着光,很美很美。
我却不知道,那一次的遇见,是我人生悲剧的导火线。
“到底为什么呢?”我曾经无数次追问自己的心。
心说,可能,是那双眼睛里面的温暖吧,我真的好久没有再见到它了……
是的,我想它说得对。于是我不顾一切的爱上他,至死不渝。
“你是依依?”他翻开一面黄色的书页,低着头沉声问我。
我下意识的摇头,“不,我是微凉。”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去。
那一刻我的心是激动的,他的声音真好听,像从天上传下来的天籁音色。
他说他叫浮生,沉浮的浮,人生的生。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好久,浮生,浮生……
我想我会把这两个字记住一辈子,事实上,我做到了。
【三】
初春的早晨,鸟儿立在树上细语,阳光透过树梢映下斑斑亮点。
时间真的似水,走得也快。几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
自那次见面之后,浮生又出国了,他的成绩很好,是外国一所贵族学校的校草廉学霸。
他很少回国,我也才见过他一面,但心里那一份执念却是放不下的。当然放不下的,我怎么可能放得下。
那一日,是他回国的日子,那一年,我二十岁,他二十四岁。
沈叔叔说,长大了把我嫁给浮生。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是严肃的。
于是,我当真了,我自以为是我是他的未婚妻。
那天的天气和我出生的时候一样,很有些阴沉。不同的,是天空下起来细雨。
我坐在房间织毛衣,这将是我送他的第一件物品。
这几年我一直在不安,我总是多余的担心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是不是忘记我了。
现在可好,他要回来了,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而不是梦境。
许是想得出神,手指突然一阵刺痛,我低头看去,针狠狠的扎进肉里,鲜血溢出来了。
棕色的毛衣染上点血色,好在不大,不容易看出来。
“今天真是奇怪。”
为什么我的心总静不下来,是不是有什么要发生了?
我揉一揉太阳穴,也许这些天熬夜织毛衣真的累了,该休息了。
电视机突然插播出一条新闻,“下面为您插播一条最新新闻,今日凌晨五点二十三分,一艘飞往中国的航班遭遇意外,掉下太平洋生死不明……”
轰隆的一声,我的脑袋好像要炸了。
我僵硬着身子愣在原地,心突然好慌乱。也许,我天生就是个祸害,遇见我的人都会遭殃。
爸爸妈妈是这样,浮生也是……
我黯淡下眸光,止不住心中的惶恐,那几天,我连夜赶到太平洋沿岸,我一个人找了好久好久,像个傻子一样,真的很傻很傻。
可是,我终于还是找不到他。
我忍不住落泪,是不是这份唯一的温暖,也要离开我了……
【四】
三月二十,阴雨
这是一个坏日子,但在我心中,它是好的。
沈叔叔说,浮生找到了,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说这话时,我听出他的高兴和激动。
我想,沈叔叔不会骗我的。于是我急匆匆赶回去。
白色的病房里萦绕着浓浓的药味,浮生苍白着脸坐在床上。
透过玻璃窗,我清楚的看见,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衣服,眼睛大大的很有神。
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在心里赞叹,低下头看自己一眼,黑白相间的衣服因为赶路变得皱巴巴一团,还沾上些许沙粒,头发和脸颊都黑漆漆的一片。
好脏。
我不敢推开门,不敢让他看见这么脏的我。
我隔着玻璃凝神看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几年不见,他的目光更温柔了,透着丝丝……深情。
“小冉,我们结婚吧。”他低沉下声音。
“……”
我的瞳孔一瞠,手下忘记力度,我合着门一起摔倒在地上,碰碰的声音很响。
刷的两道目光直视过来,带着审视。
我忍着疼坐起来,“对,对不起。”
那个时候我的心好慌乱,终于,我还是被他看见了吗,以这么狼狈的出场方式和穿着。
我咬着牙想要起身,所有动作却全部禁止了。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是谁?”
我震惊的望着他,突然感觉好冷,真的好冷。
可是,冬天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我不断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好痛好痛……
“你是谁?”他不耐烦的蹙眉,又问了一遍。
“我,我是……”我咬紧牙齿,搂紧身上的衣服。
我突然一瘸一拐的跑出病房,远远的,看见他冷漠的神情,远远的……
我拼命跑出医院,好像那里是地狱,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雨点哗哗的打在我的身上。
我感觉脸上湿湿的,抬头一看,才发现早已下起大雨。
我忍不住苦笑,“原来是下雨了,我还以为我哭了呢。”
我一向都很坚强的,不会哭的,一定不会。
可是心,却寒了。
浮生,你到底还是把我忘了吗……
到底,我算什么……
【五】
后来的事情我至今已经不太记得,只知道,那天我跑出医院之后,哭了好久好久,久到时间都老了,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傍晚,我在家里看电视剧。
浮生带着小冉一起回来,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
我收拾好黯淡的眸光,强笑说,“浮生哥哥,我是微凉啊,你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我脸上的笑一定很难看,可是我做不到真正开心,永远都做不到了。
浮生深邃着眼撇了我一眼,拉着挥手的小冉径直上楼。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眶又有些湿润,我急忙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又哭又笑的责怪自己,“真是的,浮生哥哥要结婚了,我有什么好哭的,该笑的,该笑的。”
我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时钟滴答滴答的响,每一秒都清清楚楚的听见。
眼皮子突然好重好重,之后是一片黑暗,我深深的陷入睡眠。
这几天真的太累了……
“丫头,丫头……”
声音空灵得像来自灵魂的最深处,温柔的,和蔼可亲的。
是谁,是谁在叫我。
我站在一片黑暗的地方,远处一道白光闪闪的看不到里面的人。
是妈妈吗?
记忆深处,只有母亲的声音这么温柔。
“丫头,不要争,不要来。”
我忍不住朝白光走去,“妈妈,妈妈,是你吗?”
“丫头,不要争,不要来。”
又是这一句话,我竟忘了凝神倾听,只是受蛊惑似的走向白光。
突然白光放大,我忍不住伸手遮挡……
“不要!”
我从床上猛的坐起,大口喘气。房间里开了一盏橙色小灯,周围的事物或明或暗。
原来是梦……
我苦笑一声,“也是,妈妈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可是为什么,心下确也甚是期待母亲的出现。
扣,一声之后,浮生推开门走进来,脸色有些微沉,像团团乌云。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强装镇定的走下床,“浮生哥哥,怎么了?”
浮生蹙起眉的样子甚是好看,我贪婪的凝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明显,他的眉头凑得亦紧。
他说,“爸说需要你的同意,我才能和小冉结婚。”
他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在这漆黑的夜晚确也听来怪吓人。
我被他眼神的犀利吓退一步,我知道,他一定在怀疑是我指使沈叔叔的,可是我又能怎样,我的解释他一定不听的。
“那我不同意。”
他的神情一下子暗沉下来,厌恶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发现,那时的我并不懂得心在指引我走向悲剧。
逼着得来的爱情,终有一天一定会消失的。
可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和浮生相处久了,感情一定会有,这种想法,真的很可悲。
“为什么?”他的声音冷冷地骇人。
我鼓起胆子,“浮生哥哥,沈叔叔说过的,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只能娶我。”
“可是我爱的人是小冉,一生一世都是她。”
他淡淡的话很轻,可是落在我的心上却是沉重的。
那时我在心里想,他还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呢。
不过没关系的,我很坚强,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倒。
毕竟,我爱他不是吗……
我吸吸鼻子,强笑,“恩,我知道。”
他似乎很惊讶我的答案,却突然摔门走了。
我想他一定很生气很生气。
“可是浮生,我不想错过你了,真的不想……”
眼角,有什么悄无声息的滑落了。
【六】
隔天我起床的时候,撞见沈叔叔下楼,他脸上的和蔼笑容让我暖心。
他是现在世界上,剩余的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他对我的这种好,只会害了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浮生怒气冲冲的赶来,他一拳打坏了门板。
我是真的吓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小冉失踪了,沈叔叔以此事为要挟,逼浮生娶我。
这我倒是无所适从了,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莫名其妙的,可是浮生坚定的认为,一定是我指使了他的父亲。
他说,“沈依依,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一辈子,你所得到的,永远只是地狱!”
多狠的诅咒,可是我却什么也没说,记得当时我只是淡淡的笑。
如果这一辈子能够幸福,以后的每一辈子都无所谓了,我早该满足的……
【七】
有人说过,婚姻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以前我不懂,现在却是懂得透彻。
结婚三年了,浮生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爱”字,却每天都说着“恨”。
一开始,我的心像扎针一样,整夜整夜的疼。可是渐渐的,我变得麻木。
小冉一直没有下落,我已经竭尽全力打听,可是沈叔叔还是不允告诉。
每天过着反反复复的生活,异常枯燥。可是每当看着浮生的脸,我又会觉得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就这样一直安稳下去,可是不会的,怎么可能会呢。
像我这样的天煞孤星,也许连着老天爷也都默默的记恨着吧……
又是一个凄寒的冬季,外面飘着圣洁的白雪,一片片的现出花的模样。
我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的雪,记得我和浮生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寒冷的日子。
不同的,只是他的眼神。他变了,变得冷漠无情,有时候我明明不怕他的,却因着他的眼神忍不住胆怯。
和往常一样,我冲好了咖啡端上楼,平时二楼的走廊都很安静,今天却隐隐传出哭声。
我至今清楚的记得,声音是从二楼的主卧室传出来的,那里一直是浮生的卧室,专属于他一个人的。
我站在卧室的门口,透过缝隙,我清楚的看见浮生抱着一个花边相框,坐在床上低泣。
他后面的窗大开着
,风呼啸的拍打玻璃,黑色的夜幕似乎只有他是亮点。
我在门口沉默的站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的心好像也在哭,撕心裂肺的疼痛着。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浮生也会哭,原来我所有的麻木都是伪装的……
回到卧室后,我僵硬着手拿出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开QQ,上面没有什么好友,唯一的一个,昵称叫念冉。
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浮生,是我深深爱着的沈浮生。
于是我想尽方法成为他的知心网友,我清楚的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我是谁,亦或者,他是不想知道的。
我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故作欢脱的语气和他聊天。因着这个身份,我自以为是的认为我和他又近了一步。
记忆中最深处的一句话,是他说,“你知道吗,沈依依真的很自以为是,她一直说她爱我,可是她不知道,她的爱就像绳索束缚着我的自由,真的让我快要窒息了!”
隔着手机,我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表情,但我深刻的知道,他那一刻一定是愤恨的。
我又问我自己,是不是我的爱,真的已经到了让他窒息的地步?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一直都在寻找答案,终于今天他的哭声点醒了我。
也许,我该放他自由的……
【八】
那天在QQ上,我约他出来见一面,时间定在隔天晚上九点。
之后我早早的回到床上,我想我睡得着的,可是事实上,我确也一夜未眠,心里湍着那么多事情,当真是沉重。
翌日,我到沈叔叔的书房里求他,可是他说,“这事情不容商量,我沈家不需要这么有心计的女人。”
他的话很有些深奥,我竟一时呆在那里,只好低下头不语。
我一直以为,小冉的性格我早早的摸个透彻,可能从她不建议我的身份,从她微笑着和我挥手的那一刻,我自以为是的认定——她是一个善良又宽容的人。
那样的性格足以配上浮生,可是沈叔叔告诉我,“你知道你这些年写的所有书信,投入的所有感情,为什么浮生一字不提?”
他的问题难住了我,一开始我也曾经这么疑惑,至少他该记住我的,可是他没有,从来都没有。
我黯淡下眸光,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难道要我说,我想问他可是我不敢?
不行的,那样沈叔叔一定会觉得我可悲,我不想别人这么看我。即使我总在夜里哭泣,那样可悲的事情总是发生……
隐约间,我听见沈叔叔叹气的声音,然后他从床底下拉出一箱子东西,送到我面前,说,“你自己看。”
我顺从的打开箱子,里面堆着的,是一箱子满满的书信,每一封上面都清楚的写着——致浮生。
很短的三个字,几乎几秒就可以写完,可是为什么,我的眼眶突然有些微湿。
这三个字,我曾经写了好久好久,可是现在,上面的字迹已经不是我的了,每封信最后的署名,是小冉。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浮生的心情,对于他来说,我一定只是一个陌生的人。沈叔叔这么逼他,真是苦了他了。
我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求着沈叔叔放过小冉。我一直都理解他愧疚于我的心情,可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就原谅他了,真的不怪他的。
【九】
之后我们又谈了好久,可是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唯一还记得的一句话,是他说,“依依,你这样不值得的。你到底是为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可是我却深刻的明白他的意思,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时候叹息的语气。
记得那时我反问他,“浮生这些年,到底笑了多少次?”
“……”
之后沈叔叔就沉默了,我也跟着沉默。可能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谁也都没有说话。
我一直告诉自己,浮生这些年到底是被我害惨了,现在,就放他自由吧。
他累了,我也累了……
再之后,我沉默着走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手机看时间,离九点还有半个小时。
于是我坐在化妆镜前,开始打扮自己。
可是化着化着,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我凝视镜子里的自己,哭着问,“傻瓜,最后一次见面了,怎么还哭丧着脸?”
我告诉自己,不哭,不哭……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趴在桌子上哭泣,像一只悲伤的蝴蝶,水沾上了翅膀,飞不动了,真的飞不动了。
“浮生,你真的好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把她当作我,为什么要忘记我……”
记得那一个妆,我那时足足化了二十分钟,才急急赶到欢乐游乐场。
这是我们相约定的地方,我到那里的时候,浮生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
本来我不会迟到的,可是中途我转了个方向去了药店,于是又慢了几分钟。
远远的,浮生一个人站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后面一大片的黑色,他的脸上悬挂起笑意,渐渐的我看得痴迷。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人,这样的灯光,真的好美好美。
我的心忍不住划过一抹温热的泉水,它令我的心暖暖地,很安心。
他的目光突然投过来,精确的落在我的身上,他突然僵住身子,目光开始变冷。
“是你?”
我走到他面前,痴迷的看着他的脸,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直视他。
以前,他都不许的……
我笑了一下,轻声的说,“对,是我。”
他突然冷起脸,转身就想走,可是他没有,他不敢的,他那么爱小冉,怎么可能敢走。
记得那时我威胁他,“想不想见小冉?”
于是我成功的留下他,同时又成功的看见他眼里的厌恶。
但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又走到他面前,笑说,“浮生,抱抱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可能!”他冷声拒绝我,倒也是干脆。
我忍住心痛,又看着他,露出一个自以为最美的笑,“浮生,只要这一次,就这一次,之后我就同意离婚。”
说完这话的时候,我清楚的看见浮生眼里一闪而过的激动。
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渴望自由到了这种地步……
我叹了口气,心下又是一阵难受,“抱我。”
风吹走我的声音,我却可以保证他听清楚了,因为他的手轻轻的揽上我的腰,我的心也跟着忍不住激动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抱我。
我靠在他的胸膛,清楚的听见他的心跳。
那一刻,我想,原来他的怀抱是这么温暖,真的让人好安心……
我们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久到时
间好像全部静止,久到我好像一瞬间老了好多。
然后我又想,浮生,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即使让我下一刻死亡,我也心甘情愿……
【十】
即使我真的很想留住这段美好的记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贪婪。
我该学着满足的,亦或者,我没有时间学了。
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推开他,说,“好了,你回去吧,离婚协议书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我刚说完,他马上收回手退后了好几步,问我,“小冉呢?”
我苦笑一声,早该知道他讨厌我的,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半响后,我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注视他深邃的眼睛,“回去之后,你一定会看到她的。”
他这才急匆匆的赶回去,没有再看我一眼,当真无情的透彻。
夜幕里,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橙黄色的路灯也都灰暗了光彩。
我的眼角似乎又落下了什么,湿湿的,冷冷地。
记得那时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动不动就哭,真的好让我讨厌。
可是我始终学不会控制眼泪,我只能哭着告别他的背影,“浮生,去吧,去追寻你的幸福。”
而我的幸福,已经枯萎了,永远都不会开花了……
【十一】
这一天,我一个人走过许多路,因为是晚上,路灯都开着,街上的人确也甚少。
我是一路哭着回家的,之后我就一直安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间。
洗过澡后,我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平躺在床上,而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瓶——是我从药店买回来的东西,听说喝了就可以安静的死去,样子不会太凄惨。
于是我买下来,决定以它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我从瓶子里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又倒了杯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抛弃自己的生命,可是活在世上,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就在刚刚,我告别了我的爱情。
我最后望一眼大开的窗户,黑色的夜幕稀疏的悬挂几颗星星,其他的都躲起来了。
我闭上眼,端起水杯就要服下药,突然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推开,隐约的,我听见有人在叫我,“依依!”
接着我的手被狠狠打开,水杯啪的摔在地上,溅起几个细小的玻璃碎片。
我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是沈叔叔,心中顿时略显失落,我刚刚真的差点以为,是浮生来了……
“依依,你这又是何苦!”
沈叔叔蹙紧眉头看着我,他的眼神是满满的责备,我都有些不敢直视他了。
“我说过,我不想束缚他了。”
我低下头,真的不敢看沈叔叔的眼睛。
之后他又沉默了一阵,才说,“依依,你不该这么消沉的,人这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要想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沈叔叔就走了。
而那一次,我放弃了寻死的念头,我想,我真的不该如此消沉。
也许沈叔叔是对的,人这一生只有一次,即便是死,也该是光荣的……
【十二】
自那天之后,我又变得乐观,变得爱笑了。
可是每当看见浮生牵着小冉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觉得我没有变,心依然会撕裂般的疼痛。
但我又能怎样,除了强颜欢笑,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不想再让别人为我提心吊胆了。
又是一个好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偷偷跟着他们,可是今天倒有些不同,浮生和小冉站在马路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竟起了些许争执,看上去,他们闹得有点厉害。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吵起来的?
我蹙紧眉头,我知道我该高兴的,可是那一刻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些担忧。
我一直迟疑着该不该出现,毕竟,我想浮生是不愿意见到我的。
但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小冉突然狠狠的甩开浮生的手,她走上马路,迎面一辆大货车正极速驶过来!
那一瞬间,我清楚的看见浮生脸上的惊慌,于是我奋不顾身的冲上前,狠狠推开小冉……
“不要!”
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是浮生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好像飞在半空,远远的看见惊慌的人群,周围白光一片,之后我又狠狠的砸在地上,头突然好痛好痛,像裂开一条缝隙一样,有什么正大量离开我的躯体。
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可是眼皮子越来越沉,隐约间,我好像看见浮生在哭,他紧紧抱住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就那样紧紧的盯着他,耳畔似乎萦绕着以往我们所有的对话——
你是依依?
对,对不起。
浮生哥哥,我是微凉啊。
我爱的人是小冉,一生一世都是她。
沈依依,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一辈子,你所得到的,永远只是地狱!
你知道你这些年写的所有书信,投入的所有感情,为什么浮生一字不提?
太多的过往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像看电影一样细细观看。
最后,我又把目光投回浮生身上,终于这一次,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哭着说,“微凉,我已经知道一切了,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记得那一刻我想安慰他的,可是我又突然有点欣慰,他终于肯承认我是微凉了,真好……
于是我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从掉落在血泊中的背包里,拉出一件染血的棕色毛衣塞给浮生。
之后,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我的思绪渐渐停止……
只是遗憾的,我不知道我最后到底是说了那句话,还是没有说。
“浮生,我决定放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