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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印象记

发布时间:2024-08-18 15:12:42

  08年春天我们一行十几人登上了西去的列车,跟一个钻机老板去新疆搞煤矿探测。

  火车在飞驰,我的大脑在倏忽之间穿越了过去,那些往昔获取的对于新疆的丝丝缕缕的印记,瞬间便流淌了出来。

  王罗宾在他的歌《达坂城的姑娘》《在那遥远的地方》《掀起你的盖头来》里面表现过新疆的青春、悠远和热情。

  刀郎在他的歌《草原之夜》《北方的天空下》《我们新疆好地方》里面展示过新疆的美丽、苍凉和辽阔。

  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哈密瓜,克拉玛依的油田,还有影视剧中的火焰山,蝴蝶伴飞的香香公主,一件件的在我脑中跳跃闪烁。

  新疆是富饶和神秘的,她像一个蒙着面纱的少数民族少女,充满了灵动和质感。让人忍不住想揭开面纱,去探究、去亲近、去感知、去接受。仿佛只要靠近了她,便会在片刻之间打开灵智,充满生命的活力和创造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里就是达坂城!”

  车窗边马上挤满了脑袋。入眼处,不管是平川还是峡谷,一排排,一片片的风力发电机的风车,在慢悠悠的转动。没有看见行人,那首动人的歌还是在我的耳畔回响起来:“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啊!西瓜是大又甜哪!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呀!一双眼睛真漂亮……”

  这就是这就是艺术的魅力,一首歌就让人对一个自己不了解,也从没有去过的地方充满憧憬和向往。

  因为天气冷不能施工,我们在乌鲁木齐呆了一个月。在没事干的日子里,我们会坐着公交车或步行在市区里面转悠。在我的感知里,乌鲁木齐的城市面貌和内地的城市区别不大。只是街上的行人,少数民族多了很多饭店也都标明了汉餐。在傍晚的时候,偏僻点的街道里,会有很多少数民族的人在沿街的地方,放着欢快的民族音乐卖抓饭、羊肉串、阿里木馕饼。

  四月中旬,我们要开工了,目的地是昌吉自治州――奇台县――汲汲湖――将军庙。

  我们天黑的时候开始出发,车在行进了一个晚上之后,于第二天早晨出了武警汲汲湖边防站。

  晨曦中,城市和村庄渐渐的远去了,随之而来的是被铁丝网分割成无数区域的漫漫的戈壁滩。视野越来越开阔,在这因干旱而开裂的土地上,放眼一望,到处都生长着一种叫骆驼刺的植物。在这内地已经入春的季节里,随着风在干涩涩的的抖动。

  在车的行进中,我们看见了骆驼,这种被称为沙漠之舟的动物,或站或卧,黄色的皮毛也像这大地一样的干枯,我们也看见了骑着马儿放牧的牧民,还有被他们驱赶着的云堆似的羊群。

  车在不断的前进,景象也越来越荒凉。骆驼远去了,牧民和羊群远去了,就连那干涸的长着骆驼刺的戈壁滩也远去了,只剩下了坟堆一样连绵起伏的沙丘,波纹一样绵绵不尽的沙海。

  快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预订的目的地。

  在我的猜想里:汲汲湖应该是一个湖泊,那里应该有一片绿洲,应该有一个村落;将军庙应该有生活的牧民,或者当然会有一座庙。

  下了车,喔观察着这里的景象,在这未铺油的道路的两边,一边盖了一间不分男女的厕所;另一边,有一间倒塌了的房子,只剩下了凄冷冷的三面断墙。在那墙壁上,有三个用白灰水书写的打字――将军庙。

  我没能看见汲汲湖的湖,也没能看见将军庙的庙。

  老板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又上车行进了一段时间,在沙漠的腹地找到了我们的标桩。我们架起钻机,搭好帐篷,全新的生活要开始了。

  我的一个工友,一个一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一下子扑在了沙地上,

  两手拍打着黄沙,夸张的嚎叫着:“刀郎啊!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我们新疆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场吗?为什么我看见的是一个兔不拉屎,鸟不下蛋的鬼地方?”

  我们被他的精彩表演逗的哈哈大笑。

  队长是个六十来岁的小老头。他慢悠悠的接口道:“草场有草场的好,沙漠有沙漠的好,你看这沙漠,它是外表冷酷,内心丰富,这遍布新疆的大沙漠,下面全是煤、石油、天然气,这才是真正的宝库,也是一个国家强大的底蕴,有了这些东西才能在别的国家掐脖子的时候,挺直腰板,说话硬气呀!”

  年轻的人富有朝气,年老的人饱含哲理,这老头说的很对。

  地质队的人过来开会了,他们重点强调了一件事:在这种地方,白天任何人不得单独外出,因为沙漠里没有参照物,容易迷失方向;晚上任何人都不能外出,因为这里不仅有狼,还有狼群,一定不能招惹狼,避免出现伤亡。

  沙漠有它独有的美丽。

  每天的早晨,都会有一颗又大又圆的太阳,红彤彤的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美丽极了。如果没有风,这沙漠就会出奇的静,我的心绪也会受到这场景的感染,想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诗句。(虽然我们看见的是日出)

  太阳再升高一点,光辉泼洒向整个天宇,那天空一下子变得格外的蓝,如孩童的眸子一样,深邃而明亮。一缕缕白云轻烟般的漂浮点缀在这天幕上,让人像在梦中游览神话中的仙境。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样的美丽,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词,我觉得应该用‘纯净’,真的是连心灵都能净化的纯净。

  远方有一座山傲然的挺立着,山上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灼灼的光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天山,但在这一刻却捕捉到了人们崇拜天山,把她当做圣地的理由,因为这阳光下的雪山崇高而神圣,让人仰望。

  等到太阳直射地面,气温会迅速的升高,远处沙地的表面,会腾腾的升起氤氲的气浪,遥遥的一望,波光闪闪,一如碧波粼粼的海面。传说迷失在沙漠里的人,因为疲劳和干渴,回产生幻觉,向着那水一样的气浪一直一直的追下去,直到渴死。

  下午的时候一般都会起风,刚开始的时候是小风轻轻的吹,到黄昏的时候,就会刮到到天昏地暗。

  新鲜感会逐渐的消退,当对这里的一切熟悉到麻木,那种单调、枯燥、孤寂的感觉,就会一层层的侵蚀我们的神经。

  我们每天从帐篷到钻机,从钻机到去上厕所,活动在不足一千米的线条里。那时候我们的手机还不能上网,我们也没有电视看。所以在不开机的日子里,我们除了坐着拉水车到八九十公里外去拉水,就是一群人拿着尖铲到沙地里挖跳鼠。

  跳鼠是一种可爱的小动物。它们长着老鼠一样的脑袋和尖尖的嘴巴;它们前腿很短,后退很长,像袋鼠一样蹦跳着走路;它们的个头,小的有小老鼠那么大,大的有小兔子那般大;他们很聪明,居住的洞穴一般最少有两个出口。

  但它们怎能骗得了我们,我们看好它们所有的出口,然后把它们从地面下挖出来,一群人追着打,直到把它们打死,残忍的宣泄压抑的情绪。

  我们也挖到过蛇,就把它和跳鼠一起放在铁桶里,想看一下蛇是怎样捕食的。但在我们一群人的围观下,它们却只是恐慌的乱窜。等我们离开一段时间再去看时,它们却双双被毒烈的阳光烙死在了桶里。

  就是这样毫无爱心的事情,当时却是我们最大的娱乐项目。

  在这里还有一个亲密的伙伴陪伴着我们――那就是狼。我在外出拉水的时候见过一次,有一只狼在远处的沙地上快速的奔跑。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真实的看见狼。不过就算看不见狼也会用另外的方式展示它们的存在。

  我们不开机的夜晚,狼就会跑到我们帐篷外面喝我们放在盆子里的水。早上起来,水车和盆子的周围就会密密麻麻的遍布着狼的蹄印,明显不止一只。所以晚上上厕所是一件令人很害怕的事情,你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只狼,在黑暗里盯上了你,把你扑倒在沙地上,然后狠狠地咬死。

  在外出挖跳鼠的时候,经常见到散乱在沙地上的动物的白骨,或新鲜或风干,这都是狼的杰作。我们就曾捡回五六个风干的黄羊头骨,那羊角长长的弯弯的,像雕刻出来的艺术品。挂在帐篷里,委实有了几分原始部落的情趣。

  沙漠里的昼夜温差极大,我们通常都说一天过完一年四季。上午和傍晚,气温就像我们这里多情的春天,极其舒适。中午的时候是骄阳烈烈,只穿短裤都热的无处躲藏。到了午夜,穿上棉袄棉裤却依然是冷,起钻的时候,带上手套捋上升的钻杆,捋着捋着就发现手里的水已经变成了冰渣渣。

  这里的天气也是极富变化,有时候静到没有一丁点的声音,有时候又会狂暴到风沙肆虐。

  对,就是这里的风沙,在我们都觉得适应了它的时候,又狠狠地教训了我们一次。

  有一天,地质队来了通知,有大风暴,让把帐篷加固一下。当时就有人不满的嘀咕:“什么大风暴,难道我们经历的大风还不够大吗?”

  不满归不满,队长还是带着我们加固了起来。我们围着帐篷,每隔几十公分就栽一根钻杆,把帐篷死死的卡在里面。帐篷的顶上每隔几十公分就紧紧的勒上绳子,并把绳头绑上木棒,深深的埋在土坑中。好了,我们的帐篷够坚固了。

  还是在午后,风依旧越刮越大,我们正在工作,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那边的天!”那正西边黄茫茫的一片,天和地连在了一起,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又像一个魔鬼张大狰狞的嘴巴,要吞噬这天地间的万物一切。

  那天地在变色,只是一瞬间,就像泼满了血水,把那半边的天染的血红血红。我承认在那一刻,我有了心悸的感觉,那种景象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

  “是沙暴,快,关机器!快跑!”

  我们关掉机器,快速冲向帐篷,在钻进去的那一刻,帐篷开始猛烈的顫抖着,像是要整个离开地面飞向天空一样。蓬顶上像有大倾泄而下的噼啪声,紧接着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呜呜声:像鬼哭,又像狼嗷,连篷布的抖动声也分不清了。

  白天像突然间死去了,帐篷里变得漆黑一片。帐篷的支架,在嘎嘎的哀鸣着。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每人扶住一根,拼命的和风抗衡,帐篷还是一下子倒塌了下来。

  我哧溜一下就钻到了床底下,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脸盆顶在了头上,然后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搭床板的沙袋。

  风疯狂的撕裂着帐篷,沙子顺着一切缝隙淹没而来。汹汹的钻进我的衣服,钻进我的耳朵。我拿衣服挡住了鼻孔,闭上了眼睛和嘴巴。

  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了害怕,只是隐隐有一丝的绝望。

  风沙在肆虐,我听到弟弟的呼喊:“有人在吗?快到这里来!”没有人回应,我也无法张嘴说话,就贴着地面爬了过去。兄弟俩在一块被绳子拉紧的破篷布下,躲避着风沙,艰难的捱这时间。

  深夜的时候,外边传来了欢呼声,沙暴过去了,风虽然还在挂,天上却露出了漫天的繁星。

  原来帐篷倒下的时候,有几个聪明的想到了汽车里最安全,就冲出来躲到了汽车里,但是沙暴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聪明而放过他们。大风裹带着沙石,打碎了所有的挡风玻璃,他们在车里又出不来,只好凭感觉把车调了一个背风的方向,熬过了风暴。

  大家都很兴奋,在这夜风里讨论着这从未有过的经历。

  这时候,一声狼嗷传来,在这黑夜里,在这风中,飘飘忽忽,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这种阴森,仿佛把寒气浸入了人的毛孔,让人忍不住战栗了。

  刚刚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拉紧了,胆小的,就想往车上爬。胆大的大喊着:“快,找尖铲!”大家都快速的在帐篷的碎布下翻找着。

  队长安排到:“大家不要乱跑,拿好工具,聚在一起,狼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发动攻击。”

  大家七嘴八舍的抱怨着:“狼来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风暴?”“要是一只两只还好,要是来一群,干的过吗?”“他妈的,在这鬼地方,连躲都没处躲。”

  队长说:“大家冷静点,赶快把水灌车里的水放掉,都跳到水灌里去,不管是有沙暴,还是来了狼,就不用怕了。”

  有惊无险,大家在湿冷的水灌里度过了这难忘又刺激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下起了鹅毛大雪。吃的东西刮没了,装着水的塑料桶刮没了。绳子拉着帐篷的破布片,像打残了的战旗,在风中抖抖索索。所有的人都像刚从沙堆里扒出来一样。

  已经两顿水米未进了,大家还是强打精神在地下挖了个地堡住了进去。这或许就是因果报应:我们不让小跳鼠在洞子里安稳的生活,自己却被风暴赶进了地窝子里。

  我无法形容这次经历留给我的印象之深刻,以至于那种场景在后来的年月里,无数次在我的睡梦中形象的重演。也许不经历这次沙暴,我的那次沙漠之行,甚至我的那次新疆之行都将是不完美的。

  随着标位的转换,我们在沙漠上不断的迁徙。风沙随着气候向夏日的推进,逐渐销声匿迹了。只有那烧烤般的酷热,还有那单调的一望无际的黄沙始终陪伴着我们。我无法用文字描述我当时那种复杂的感受,因为当我偶尔坐车离开沙漠,经过农场,看见熟悉的麦苗和青青的柳树时,都会引起我心灵上强烈的震撼。这两种地方,有一种天上地下的反差。

  这只是我第一次去新疆的一些记忆,后来我又去过一次,到过阿勒泰,打过克拉玛依,打过奎屯。也在车上或者现场看过红红的如丘陵般裸露在地表的火烧山地质公园;看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牧场;看过风刃雕刻的梦幻般的魔鬼城;看过一片片富有民族特色的穆斯林的葬地。

  由于工作的原因,在没一个地方,我们都只生活在有限的小范围内,无法对新疆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和探究。新疆留给我的只有更加深厚的神秘,也许正是这种神秘,才让我对新疆充满了怀念和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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