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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煤炉

发布时间:2021-09-02 23:21:31

  陕南的冬天是漫长而难捱的。

  从寒露到来年的清明,在长达四五个月的时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阴冷中度过,冬雾弥蒙,一片肃杀衰败的景象。即就是冬阳暖照的日子,如果不刮风,正午时分还能享受到片刻的惬意,但早晨和晚上却又出奇地冷,连大地都冻得硬梆梆的。还有那阴坡上的积,经冬不化,山风就掺杂着冰雪的刺骨寒意直往屋子里和和人的脖子里钻,人们衣着臃肿,瑟瑟缩缩,日子很难熬。

  但日子还得过,农人们白天下地干活,干的都是体力活,倒也热得头上热气蒸腾,暂时得以忘却冬的严寒。但漫长的夜晚就很难过了,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农人们最流行的休闲娱乐方式是喝酒,所以一过寒露,便整天传来猪羊的惨叫声,女人们通常会起的稍早些,磨些豆浆多做些豆腐,以便晚上给男人下酒。在那沉寂如水的冬夜里,经常见到山旮旯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必定传来划拳的吵闹声和劝酒的吆喝声。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教书。一进冬日,我们也就成了这种休闲娱乐方式的主要参与者。天地君亲师,在山里人的眼里,我们这群教书先生是很受尊敬的,家家都以请老师喝酒为荣,下午饭基本就不用做了,每天都有“饭局”等着你,有时计划出现纰漏,还有两三家一起涌来争请的现象。酒是自家产的土酒,初喝起来尚不觉得怎么劲儿大,但七八个人夹攻下来,经过门盅、斟酒、敬酒、端酒、划拳、揭牌、猜宝等程序后,酒量再大的人也会四仰八叉、喷薄而出了。起初那会儿,尚还觉得新鲜,就乐此不疲地融入进去。但时间一长就厌倦了,自己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还很漫长,怎能就如此沉沦下去?于是,我逐渐厌烦了这种生活方式,以后再有酒场子我就推脱不去。

  进入冬日,老师们的主要取暖工具是蜂窝煤炉子,这种炉子用起来很费劲,而且还有危险。特别是每次生的时候很麻烦,倘若其他老师已经生火了,我就去换块烧红的煤球倒还容易,倘若我去得最早,或者其他老师都没生火,那就得自己动手生。虽然看上去是件挺简单的事,我却经常做不好,有时炉灶里柴草塞的太满了,火就不容易燃,我就趴下去吹,经常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被烟熏得眼泪直流。有时看着火苗熊熊燃起,待煤压上去后,火一会儿就熄灭了,气得我只想把炉子砸掉。炉子生着后,过三四个小时还须换煤,每块新煤换进去后,刺鼻的煤气就会充斥整间房屋,这时要赶快打开门窗,否则就有性命之虞。

  即便如此,但有了小煤炉,冬天就不再那么漫长和难熬了。

  清冷的夜晚,月光透过瘦硬的虬枝朗照下来,一排建在迎风坡面上的破烂校舍,房前是灌木丛生的陡坡,人称乱坟坡。我紧闭门窗,将小煤炉放在桌下,双手摊开搭上去,靠着微弱的温热,我在干好本职工作之余,阅读完了几千万字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现代汉语辞典》、《余秋文集》、《散文精选》等书籍。当生活为我关闭一扇门时,正是这些书籍在精神上为我打开一扇窗,我涵泳在人类文明创造的成果中,开始思考人生,审视命运,正视磨难……。读书倦了,我就在小煤炉上烤个红薯或馒头,填充辘辘的饥肠。有时还在炉火上放几瓣桔皮,看着那黄色的小花在火苗里缓缓舒展再缓缓合拢,空气里便满是桔皮的清香和红薯的甜香……。有时来了老师,我们便围着小煤炉杀将到深夜,屋外,数九寒天,山风凛冽。

  有了小煤炉,吃饭的大问题就解决了。周末一个人在学校,最头疼的莫过于吃饭问题了。那时条件艰苦,吃饭得劈柴去做,不但麻烦,而且相当浪费时间。有了小煤炉后,每到周五,我就洗净足够两天食用的蔬菜,待到饭时,只需用电饭锅蒸一些米饭,然后把锅往小煤炉上一架,注上水,放上火锅底料,再把洗净的蔬菜放进去,就着米饭,吃起来也有滋有味。山里冬天非常静寂,有时忘了时间,待饭做熟时,天已擦黑,坐在小煤炉边,一边吃着热气蒸腾的饭菜,一边注视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和风雨中簌簌下落的雪花,欣慰、落寞、惆怅……万般滋味齐涌心头。

  后来,随着工作环境的变化,取暖工具逐渐被电火盆替代,用时只需轻轻一插,关时只需轻轻一拔,简单方便,而且火力大,无异味。只是烤个馒头什么的,须眼疾手快才行,否则便是外焦里生,我也试着投几瓣桔皮进去,无奈瞬间便被烧成黑炭,一股焦臭扑鼻而来,更无三更半夜来此对弈的棋友。于是,我便愈加思念曾经相依相伴的小煤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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