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的酱豆
每当窗外北风呼啸,围着炉火吃着馒头喝着稀饭的时候,常常想起母亲做的酱豆。小时候兄弟姊妹多,靠父亲一人的工资,生活非常艰难,那时物资非常匮乏,记得一家八口人吃饭时也就是一碗清水熬白菜,三口两口吃完就得靠咸菜下饭了,因此,每年秋天母亲都会腌一大缸咸菜,有雪里红、萝卜、和胡萝卜;白菜疙瘩也是舍不得扔掉的,也腌了当咸菜吃;另外再酿一大坛子酱豆,足够熬过一个冬天。
那时正是建国初期,国民党的飞机经常骚扰沿海大陆,空袭警报响的时候有时还能听到高射炮的声音,我同位的女同学被炮声吓得哭了起来,晚上遇到空袭警报就会有街道干部高喊让居民‘关闭灯’。有一年冬天我们弟兄姊妹都坐在桌子前面等着吃晚饭,母亲炒好的一碗菜刚端上桌子,正好放在靠近弟弟的面前,就在这时空袭警报响了,母亲赶紧关闭灯,黑咕隆咚我们也没法吃饭了,等警报解除打开灯一看,一碗菜已被弟弟趁黑来了个“风卷残云”;没办法,那天的晚饭只有咸菜和酱豆了,而弟弟还嘟嘟囔囔说把好吃的酱豆留下了,看样子警报再晚一点解除,大约酱豆也“片甲不留”。
母亲酿酱豆的方法是从奶奶那传来的,也不知这方法传了多少代了,每年‘冬至’这个节气一到就会煮好豆子,然后盛在纸盒子里,用笼布盖好,放到暖和的地方,让豆子自然发酵,大约二十多天豆子会长出一些灰毛,豆子之间会拉丝,这样豆子就酿好了,再把煮好的花椒盐水凉好,泡上酿好的豆子,再发酵几天就可以吃了。这虽说是古老的传统做法,但我想是有科学道理的,豆子发酵的过程实际是有益的酵母菌大量繁殖的过程,因此,酿好的酱豆味道极其鲜美,吃的时候一般都是再切上大葱和姜丝,倒上香油,用现在的话说是真正的绿色食品。表面看这酿造工艺很简单,其实在酿造过程中受温度、湿度、时间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要想酿出鲜美味道的酱豆也并非易事,其“火候”的掌握全凭经验,而母亲总能掌握得恰如其分。
六十年代后期,我毕业后被分配到外地工作,并安了家,有时回青岛也常带母亲酿的酱豆回去,岳父岳母也爱吃母亲酿的酱豆,却苦于不会做,我有点逞能,自告奋勇做了起来,煮了一大锅好豆子,然后就找个地方酿起来。由于我长年在外,对酱豆的酿造没亲手操作过,也不得要领,更没考虑“节气”,当时才刚刚10月份;过了十几天一看豆子已经腐烂变臭了,一大堆又白又胖的的蛆到处乱爬,大舅子、小姨子掩口笑,我噤若寒蝉,尴尬万分,赶紧把豆子倒掉。至今想起来即好笑当时的一知半解、又可惜那锅好豆子。
改革开放生活好了,每顿饭三两个菜也是家常便饭,也不用靠咸菜下饭了,母亲也不腌咸菜了,可一家人仍十分钟情酱豆,经常是饭没吃完盛上来的酱豆先被吃光;如果现在再有空袭警报趁黑被吃掉的肯定首先是酱豆了;亲戚们也爱吃母亲酿的酱豆,姨父在台湾,每年春节回来都来装一瓶酱豆吃,有时回来时间不合适,母亲会在冰箱里专门给姨父留一瓶。
现在,兄妹传承了母亲的酿酱豆方法,在技术上、卫生上也更讲究,但却总也酿不出母亲的味道。
哦,母亲的酱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