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忆大胡子
‘’噹——噹——噹……‘’
这声音来自村头的潭龙寺内,钟声响得庄严、肃然,又显得那么古老。
‘’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不看家家户户门上撇着柳梢吗!‘’
‘’啊,端阳节!‘’
每年端阳节寺内是要祭神的,大老远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烟味,它似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我走进了寺门。
寺內一切如旧,那棵弯弯的槐树依然斜伏着身子,浓密的枝叶如同一把大伞,把个小寺院遮得十分阴翳。想儿时,我们整天玩耍在这里,我们经常爬上这棵弯槐,它像一个驼背老人负着我们几个孩子,它成了我们的摇篮,它给了我们多少的梦幻与快乐,就像幼儿园里一位默默的阿姨一直伴随我度过了那段难忘的童年;也就是这棵弯槐,他给我童年的心灵蒙上了层神秘的面纱,在我的印象之中,这棵槐树似乎是靠喝鸡血长大的;因为多少只枣红色的一唱便天下大白了的英雄流血身亡在这棵弯槐之下;我也似乎觉得那弯槐的血管中流着那些鲜红的鸡血,也似乎觉得它红得发紫的眼睛的可怕,我感觉它在狠狠地盯着我,随时都有呲牙咧嘴的可能,就从这时起,我对弯槐有了新的感觉与体察,它仿佛失去了温柔变成了喝血的恶魔,使我畏惧僻而远之再也没有爬上树去过。
想起那鲜红的鸡血,便不由自主的让我想起了大胡子,那么多鸡,几乎都是大胡子所杀。
其实,大胡子是他的绰号,由于他满面毛多而得名。这些毛给他那副脸增添了一种恶形,所以人们顾名思义又叫他‘’狼‘’,而事实上他是一个温和有趣的人,并不像人们形容的那么凶。当我们去寺里玩耍时,他并不赶走我们,倒像一个小孩与我们玩起来,脱掉我的裤子,一边摸我的小鸡巴一边说些黄里黄气的话,逗得我们直大笑。
记得那年过十五闹社火,村中有人提议大胡子有武功,于是他被大家推荐引狮子。十五的夜晚花灯五彩缤纷照得小学操场辉煌如昼,看社火的人群将大胡子与狮子围得水泄不通,只见大胡子手拿红绣球,在狮子前翻飞旋转,手脚果然是那样灵活机动,身子骨果然那样轻盈敏捷,人们暗暗地夸他胸藏不露的功夫。在人们的赞谈声中他越发卖力了,他鼓足劲头来了个侧身探海之势,又准备来个海底捞月,突然他那根烂裤带‘’嘣‘’的一声挣断了,裤子直掉到了脚面,顿时全场爆发出一整整哄堂大笑来……
大胡子是这寺内的第一任庙官,因为他一直单身过着光棍生活,便被村人推荐当了庙官,便负责这寺内的卫生清洁、佛龛前的香火与还愿者所捐的钱匾额与旗袍等的管理;每年的雷雨季节,他还敲着锣望神灵保佑风调雨顺;再就是还愿者所献的鸡都由他来杀。
他的生活由大家扶助,每年年底村中收起的小麦、清油足够他的口粮,就这样他在寺内一呆就是二十年。白天有我们孩子们陪伴,有空的大人们都上寺内与大胡子拉家常。晚上,他一个人躺在寺门边的窄房子里,他大概已习惯了那种孤寂的生活,从未听说过他有孤寂之感。有家中来亲戚实在挤不下的主人便与大胡子去睡,凡睡过的人都说寺里晚上很害怕,半夜不敢出去小解,而大胡子却出进总那么寻常。
其实,大胡子年轻时也娶过女人。那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并是兰州市XX工厂的合同工,上衣口袋上常别三顶钢笔帽,其实他并未进过一天学堂,并不识字也没有文化。曾有人请他写封家信时,他便以工作忙没有时间搪塞。合同满后,他戴着明光闪闪的手表回家后便娶了女人,可惜那时他年轻的原因还是真的没有那份缘,他却不爱那女人,便各睡各觉,也从没爬过那女人的肚皮。那女人倒心生一计,让自己横躺在炕头边等待着晚归的他;他终于归来了,可是他却从女人身上跷过去一言没搭。那女人从自伤了心,一气之下便嫁了陕西人。大胡子后来后悔了,他去陕西找见了她,想重新接她回家,可那女人拒绝了他,他就这样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二零零五年腊月,大胡子突然得病死了,他早故七弟的二儿子双红给他顶了孝,丧事办的十分简单,他的一生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大胡子死了,留下的是一纸空文的历史,他生前的事迹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谈笑之中,并被遗忘,唯独没有遗忘的是那庄严肃然的钟声与凫凫飘向远方的缕缕香烟。
‘’噹——噹——噹……‘’
钟声不时地传来并永远是那样的响调,因钟声忆起大胡子的人却很少很少。
我想:他生前命苦,死后可能会处处佛光普照。
(作于2008.4.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