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子那稞笆乐树
「笆乐」是我老家的土音叫法、也有人叫番石榴。
老家的那个院落,是我还未成年时,那年爷爷去了、父亲弟兄二个分家,这房子各之一半、直到奶奶去世那年、我叔叔把房子让我爸爸、变成我兄弟二个分家、爸、叔、把这三间老房子分到我名下的、哥大、分祖屋。
小小一个院落,三间瓦房一阳井。后来,我做生意又盖了自己的小楼房,房子就一直给哥住。如今,父亲也过世,哥也出去自己建楼房了。小院就成为空荡、孤寂的院落。不少人都劝我把院子处理了,我却从没有动过此心思。那小院,是爸爸留给我的唯一祖业、是我魂之所系,我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这里留下我很多童年的影子和回忆。
每次回故乡,都要打开院子的大门、二门,在院子里看一看,到屋子里站一站。寂静的院落里,还有那小门楼上的金银花树在没人打理的情况下、或者花开,或者叶浓,都让我瞬间恍惚,仿佛又回到父亲健在我还很小的童年日子……
院中的堂屋,原来是三间瓦房,矮且窄。我几次想把房子翻建,都被父亲严厉制止。刚开始,是父亲觉得我手里一直也不宽裕,不想给我增添负担。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也在小县城里做了点小生意,回老家时看到那小房子日久失修越来越残旧,心里愈加不是滋味。于是我又一次郑重地劝说父亲,准备翻建房子,可是凭你说啥,父亲还是一个不同意。我也急了,他也急了,爷儿俩弄的很不愉快,这事就又搁那儿了。
又过了一年,我回家,父亲突然和我说:儿子,你不是想翻建房子的吗?建就没必要、从新修理一下吧。父亲和我说这话时,神情非常严肃,语气非常郑重,我很是纳闷。当天中午,我在家陪父亲吃午饭,爷儿俩喝茶聊了一下,我就问父亲,为什么又改变主意,想翻修房子。他说,房子是他这生中最值得骄傲的唯一自己产业、让屋子倒下人家会说你做儿子的不孝顺,不要给人留下话抦。
每每细想这一段,都让我感动:父亲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家付出、特别是为了我们几姐妹、父亲少年丧妻孤独一身、因怕我们受后娘委屈而终身不娶、守护着我们。建房子,或者不建房子,父亲既思虑着我的生活,更守护着我的前途,尽管是一种担心。那院落里的砖瓦,都见证着一位老父亲的拳拳之心啊!他是矛盾的。之后,我终于按他意思保持原貌、修好了三间瓦房。让他晚年都能看到自己亲手创业的宽敞明亮瓦房,并在这瓦房走完了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
老年的父亲虽同我一起住、可仍然守着那小小的院落。他几乎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都会过来老屋子静静地坐在小门楼地下的石阶上,看着院子里的金银花树开花藤上架,鸟雀时来觅食啾啾。不时的留露出洋洋的得意、按他的说法那样自在。
旧时我小时候的院落,泥地朝天,栽花种树,任君自便。院子中间有棵「笆乐树」是早年父亲亲手栽的,五、六年,就长到有房子高,结的胭脂红「笆乐」呈葫芦型、肉红红的很甜。每年,风霜之后,门楼顶上还挂着一棵金银花树,那是我小时候同姐姐一起种的、到现在几十年还在,每年都开往很多花、因没人去摘,自己开花自己调射,都留给鸟雀吃了。于是我家的院落,即便到了春节,还能依稀看到树上残留着没被鸟雀吃空而晒干的花辫,好像一个一个的小灯笼,透着别样的温馨和喜庆。
老家的院落里,那棵种在遗弃的砖头金鱼池里年年壮大。每到季节,「笆乐」花开,半个院子会飘洒着「笆乐」花瓣,回荡着淡淡的清香。本地胭脂红是「笆乐」中的好品种,和其他的「笆乐」不一样,光滑滑的葫芦形状,肉红彤彤的,格外脆甜。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吃的。刚开始,「笆乐」树栽在堂屋的门前,几年就窜得好高,结满油光光的小「笆乐」谁见了谁赞。要是「笆乐」熟了,父亲总要挑一个最大的给我、然后再摘几个塞到来家客人的手里。后来,树长得特别快,也遮挡了堂屋门的光线,还长了很多毛毛虫、一到傍晚就落到满地是、还有那残叶子。爸怕弄到我们就决定把它砍了、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见一个白发的老人攀着树枝摘「笆乐」了……
如今老家的院落,是十分的寂静。然而那小小的院落,又是厚重的,是家感情的永续,是家根脉的秉承。父亲质朴的教导和刚正的作风,他有果与人、为鸟雀留食的温厚,他盼我上进又时时提醒我自律的深情,依然在静静的小院弥漫,在我的心头弥漫。我保留着故乡寂静的小院,像一棵树保护着自己泥土下的根,是无论天空多么辽阔也不能忘记泥土厚重的心意。
那寂静院落里的画面,是我人生的行囊里,最最熨帖与不舍的风景。每次我回去,都是在用心汲取生命源头的甘甜;而每次我离开,都是努力将自己向更高远处成长。唯其如此,才不负小院四时的美丽和它深藏着的父亲的旧影……
 休闲哥
写于广州
2016.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