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麻烦老人
怕麻烦老人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梳着时髦的西瓜头,倒也省事,黑色的发夹夹着灰白的头发,似乎是没有的,在皱纹像波浪一样的脸上架着个肉乎乎的鼻子。眼皮总是肿着,哭过一般,但眼睛也不红——因为胖整张脸都像肿的。再加上嘟起的嘴和油腻的额头,活脱脱一只海象。
怕麻烦老人的房子在郊区,离城里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当然,如果按高铁的速度来算的话几秒钟就够了),并且背靠山,坐享田园美景。楼高四层,红瓦的屋顶,洋气十足。屋前是老人的院子,据说能停五辆轿车,还有老人的菜地,小小一块。加上一点罗曼蒂克式的遐想,城里人很是羡慕。
可是,怕麻烦老人很怕麻烦。她出门的时候穿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和宽松的衣服,黑色不容易脏,也显腿长,可惜穿在怕麻烦老人的身上丝毫没有改变她海象似的身子,看上去反而更加显胖。怕麻烦老人爱喝茶,她真的很怕麻烦,于是每天早起泡一水壶的茶,喝一天;怕麻烦老人想吃蛋炒饭,她真的很怕麻烦,于是用煮好的米饭拌上猪油加点生抽发明了“油炒饭”后来经她孙子流传出去,美其名曰“猪油拌饭”。
怕麻烦老人的经济宽裕,儿子又在城里有出息,生活没有牵挂,心宽所以体胖。至于为什么怕麻烦老人变得如此怕麻烦,是有缘由的。怕麻烦老人原是杭州绸缎庄的大小姐,可惜因为打仗逃难到他乡,后来和当地的一个穷小子结婚,对于生活大小姐没有什么怨言,因为当时她家已经因为打仗败落。
两人的感情很深,老伴病逝是八年前的事,当时她在地里干活,见女儿哭哭啼啼的赶来,便知道是不好的事,一问才明白老头子躺在家里快不行了。她急忙扔下锄头往家里跑,乡间的路太坎坷,赶到家时老伴已然离去。后来怕麻烦老人觉得生活没啥意思了,就和等死一样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等到老伴离去的悲伤变淡,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演变成了做什么都怕麻烦,因此为名焉。
怕麻烦老人也有不怕麻烦的时候,譬如那次,她不小心打翻了刚淘好的米,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地,身子胖蹲不下去,为了捡起它们,怕麻烦老人端来板凳坐在上面再趴下去捡,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怕麻烦老人信佛,逢年过节都要叠些元宝用来祭祖和给老伴。她从集市里买来黄纸,裁成合适大小。按照规矩,折元宝的人当天是不能吃荤的,折的时候嘴里还必须念相应的佛经,用红的粗笔在元宝画规定的字符——这些,怕麻烦老人都一一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