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坝
要不是嘉陵江流经时猛然转了个弯儿大惊小怪地搂抱住它,瑶坝村还真没有多少回头率。
我就出生在这长相平平的地方。
枯水期,成天开门见到的是平镜似的江水,转身是挡住视线的大山。连上一趟镇里,都要坐上横渡的小船,交通不便,是让人很憎恶的事儿。
每年六到十月份,嘉陵江总是涨洪水,瑶坝村就连小船也不能坐了,整个村子就处在世隔绝地状态,成了睁大眼睛的瞎子。
瑶坝村也知道我从小就有了外心,但是它不说出来,只淡淡地对我,一如多年后我再回瑶坝村的样子:不拒绝我回去,也不热情拥抱。只用轻风拂面的形式跟我打声招呼,就走开干它的事儿了。
每年春天,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我总是急切地想回去一趟。但是又很介意瑶坝村的冷漠相对,心中就平添了对瑶坝村的敬畏。
知道瑶坝村有早睡的习惯。白天不敢回去,我就晚上回去罢。
于是,在想看油菜花的春天,我总是会坐上租来的小船,在一个上了心瘾的黄昏,悄悄向它靠岸而去。
只听到桨划动江水前行的声音,瑶坝村已经睡了。因为我远远看到江边另停泊了两条小船,那是她上床前脱下的两只鞋。
船身偶尔摇晃一下,是瑶坝在熟睡中翻了个身。千百年来,瑶坝一直没有睡习惯嘉陵江这张席梦思床。但是它经不住江岸的拍哄,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瑶坝村象我一样,总是在春天会犯困。你看,它还穿着白天花花绿绿的衫子,手中握着月白的团扇就歪在床上睡了。一阵阵花香,是她呼出的鼻息。
暮色中寻觅香的来处,是小桥流水旁边的两大片油菜花地。这座小桥,我记事起就在,它是瑶坝每天必须抚的古琴,桥下流水绵长,象是在思念谁。也许是在思念远行的游子也说不定,想到这,我心中一阵窃喜:我是不是她想念的呢?
瑶坝村从来没有在脸面上表现出她想念过谁。如果离开她的游子要哭的话,她也不劝慰。远行的帆,是她默默抛出的白手帕。
借着月光,瞧见脚下的豆苗拉扯着我的裤脚,还看得到它的花瓣睁着大眼睛天真地望向我。
深吸一口气,醉了。醉眼中环顾一下月色中的瑶坝。才明白它一直是我心口的朱砂痣,是歌者口中唱了又唱的原生态。
而我,只是它画入衣衫那位,暮色中的赏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