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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老姑

发布时间:2023-10-26 10:44:36

  忆起老姑,如缕的情思就如翻飞的蝴蝶,俏生生地落在了老姑院中那棵袅娜的枣树上。

  老姑家的枣树斜倚在小院的东墙根,如闲云般潇洒,似轻烟般舒卷。当南来的柔风荡平了原野、染红了枝头的时候,枣树的枝枝杈杈上也就趴满了绿绿的嫩芽,油油的、鲜鲜的,似乎有无数的春蛹正从中蠕蠕爬出;麦黄稻熟,暑浪袭人,拭一把额际的汗珠,猛抬头,东墙根不知什么时候又高扬起一袭绿底素花的轻纱,心头便隐隐掠过丝丝凉意;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枣树更见得文采风流:红的枣、绿的叶,都精灵似的眨着眼,在秋风中轻歌曼舞,舒卷中天女散花般的将秋日的金阳撒得满地都是;清风乍起,纷飞的枣叶化作了裙裾上温润的玉饰,鲜红的枣子更成了耀眼的流苏,婀娜的树干款款摆动不盈一拘的腰肢,传递给人以成熟的娴雅,恍惚间,你会觉得这汇聚了日月精华的枣树蜕变成了雍容华贵、风情万众的少妇;北风骤至,洗尽铅华的枣树一夜间似乎清瘦了许多,也拔高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枝桠任性恣肆的奋力向外张扬着,象位披头散发,骨突喉鼓的狂人,直窜出墙头三、四尺许……其实留意到枣树的四季形变,大约是十四、五岁的时候了,小时侯只知道老姑家有老姑灿烂温馨的笑容以及灿烂温馨中捧出的甜甜的枣子。

  捧着红枣的老姑常常温情的笑着:微张了嘴、眯着眼,笑便从眉梢眼角自然生出。每到老姑家,我就站在稍门洞里向里大喊:老姑、老姑。小北屋的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里便走出慈祥的老姑。看见老姑,我顽皮的做个鬼脸,遥站在圪台下的老姑双手在大腿上一拍,满脸灿烂的笑道:“涛娃,你笑死人啦!”,然后微仰了头陶醉地呢喃道:“我娘家人看我来了!”等我跑到跟前,就把我搂在怀里,边摩挲着我的头,边向爷爷说:“娘家的后人都这么大了!?”于是枣子的香甜里温馨与笑声溢满了宁静的小院。

  老姑的遭际不似小院枣树般文采风流。也没有手中枣子的晶莹温润。老姑15、6岁出嫁,24岁老姑的丈夫便因病在西安去世了;老姑有两个儿子,少小离家,一个去了西安,一个奔了辽宁。成年的孩子们希望老姑随了他们去安享晚年,以报母亲的吐哺之恩。但老姑实在丢不下似乎承载了她整个生命中大半辈子苦乐年华的小院,于是老姑便常年的独居着。

  独居的老姑没有一丝颓唐!小院西头北房下有口水井,井口有个一米见方的井台,老姑象擦拭雕花家具般的将井台拾掇得一尘不染;小小的一块砖院总是清清爽爽,砖是砖、缝是缝;在院中央和西墙下面的空地上,老姑开出了两块菜地,一年里的大半时间,菜畦里总是长满了各色各样的菜蔬:绿绿的韭菜、青翠的萝卜、鲜红剔透的西红柿,总让我琢磨不透,老姑是用了怎样的匠心、怎样的手段才调教出这些个鲜嫩的尤物来!院子里栽种着葱茏的牡丹、妖冶的芍药、清奇的金菊,斜倚的老树遍布小院的角角落落,迎面而来的是令人倍感惬意的清新气息。

  独居的老姑是孤独的。这是长大后我从老姑与我们一起时分外灿烂的笑容里品出来的。将近八十岁的时候(这是老姑的大儿子已退休,在家照顾老姑;二儿子因病故于辽宁,从安全方面着想为不使老姑情绪波动过大,大家约定不将这一消息透漏给老姑,但老姑似乎从蛛丝马迹中已有所感知,只是不说而已,我想她是将它埋在心里独自品尝体味这份惨痛。),不知从哪一次开始,团聚之后分别时,老姑总习惯凑在我的耳边轻声念叨:涛娃,什么时候再来看老姑?……

  离开老姑的日子里,夜深人静,织娘唱晚之时,老姑灿烂的笑容、不舍的念叨,微仰了头抒情般的低喊:“我娘家人看我来了。”满足中夹杂着凄然的神情就油然浮现在眼前,每每及此,我就情不能已,禁不住潸然泪下,——老姑孤独!

  孤独的日子里,老姑学会了许多手艺:剪纸、绣花、作布艺、……老姑的布艺给人的是一种乳莺出谷的清新,老姑刺绣的花鸟鱼虫、人物故事无不惟肖惟妙情思独运。小时候总习惯向老姑讨取用布做的小玩艺。那些个小玩艺,色彩缤纷,小巧玲珑,令人爱不释手。后来才知道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玩艺不知要耗去老姑多少心血,也就不轻易讨要了。而老姑却不时会问:“涛娃,怎么不向老姑要小玩艺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拿出做好的绣球、小猪、老虎之类的小玩艺,递给我,看着我慈祥的笑着。我说:“老姑岁数大了,劳神费心的,就别弄那些了。”她却说:“那费啥?搭会功夫呗!”老姑一如既往的做着我喜爱的小玩艺。

  儿子三岁的时候,老姑八十多了。她特意做了双老虎鞋说:“给,这是你儿子的。”然后略显疲惫的叹道:“老姑恐怕真的做不动了。’一枚黄叶从我的心头凄然飘落。老姑家的伯伯(老姑的大儿子)说,八十七、八岁时老姑还在缝纫机上做活,这大约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歇下来就闷得慌。

  又是一年秋风起。萧瑟中透出些苍凉的枣树仍固执地斜倚在小院的东墙根,痴痴地守望着,似乎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岁岁年年延续着它传唱多年的四季歌。

  老姑去矣,她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有她的爹娘,她的丈夫和儿子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善良的老姑不会再孤独,她定会像她用自己的生命和心血呵护过的枣树般自由而快乐,定会像她笑着捧出过的枣子般熙暖而温润。

  愿老姑快乐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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