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远望老村

沿着一条弯弯的古藤

往回走。一条路多像一根纤绳

勒在我的肩上

左右疼痛



皇天后土

远村静静的 先人的窑洞

多像七零八落的脚窝

横卧山坡  井口的眼神暗暗的

父亲的脸色黄黄的

皱纹沟沟壑壑



戴天履地。一棵山西老槐的枯骨

怀抱一只鸟巢

俨然我久经战火的祖父

晨饮井臼  戴月荷锄

一把秕谷撒出去

纷纷举起泥黑的双手

汗水竟然比雨水还多

冰雹瘟疫  蝗虫乱箭

甚至盗匪的枪口

使我们仿佛草丛里的骷髅

难以承受

又无法逃走



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

唯有剜肉补疮。碌碡与碾盘磕动牙齿

咀嚼着很不饱满的日子

那时  姐姐的一篮槐花

母亲的一锅菜汤

就一股脑儿胀满了我们的肚子

如同灌着黄鼠



纸钱纷纷

西北风狼嚎的夜里

谁弃我而去

打开雪地里的门和窗子

远村啊  多像一只缩头缩脑的兔子

老鹰踅来踅去

久已无处觅食



偷啊  这是多么可怕的记忆

一条黄狗的眼神

至今  还令我不寒而栗



之二



是通往桃花源吗

一条康庄的柏油路奔驰着

我越来越宽阔的心情

过春风十里

撩起麦浪青青



在一条松动的春天的河流里

白云来来去去

鸭子无忧无虑

姑娘们像鲜艳的花朵开着

玲珑玲珑的笑声

像泡沫一样

溢满河滨



果园的深层次和密度里

钢筋水泥坚固了我们的生活

多像金漆的鸟笼

大红灯笼高挂着

开放的大铁门敞开着

一幅幅春联  唱绿了草

簪红了花



在如此的好日子里

轻轻走向远村

再也找不到那个饥饿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