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雨流风归去来
当青天放光,万物复苏,一夜风尘的列车已穿过大半个秦岭,眼前早已不再是干涸的西北,郁郁葱葱的山色依山靠水的农田,绿色早已取代土灰,成为大地的主色调。青海甘肃前后九天的西北之行已经结束,此刻仿佛不是回家,更是离别。高原的清凉、圣湖的宁静、祁连的险绝、古城的明月、戈壁的广袤、大漠的苍茫……在招着手呼唤!
一切才刚刚开始,而我却已然南下。行囊空空、行色匆匆。时光飞逝,白驹过隙一般无声无影,除去相机里一千多张的照片,除去额头上肩脖上骄阳留下的黝黑色皮肤,除去瘪下去的钱包,厚实起来的发票……还有什么留给我的呢?留给我的或许只有用完了的笔记本写上密密麻麻的行程,还有心灵的彻底放松和超然,还有太多鲜活的记忆挥之不去,抹之不平。
记得飘动在天地之间的经幡,迎风飞舞,写满了虔诚的经文随风播撒。留给旅客的不光是壮观,更是对信仰无限的礼赞。我曾经问过藏民,在高山之上圣湖之畔,挂上这五色的布条为了什么呢?他告诉我,藏人早年挂上这些,是因为很多人太苦太累没有时间念经,于是请人抄写下来挂起来,当风儿吹动布条就表示经文已经念过。现在很多的景点挂经幡都只是为了吸引游客,并不真心信佛。我曾走近并触摸这些飞动的信仰,那些整齐的藏经虽不认识,内心却在这飞动间无比安宁。天地之间佛本无言,不论虔诚的张挂还是商业的开发,都随这山风飘远,从容洗去万物铅华,善良与纯洁在藏族老阿妈的转经筒上无限轮回。于是云是佛的述说、花是佛的述说、浪是佛的述说……鸟儿在云里倾听、羊儿在花间倾听、鱼儿在浪里倾听……迎着山风站立,舞动的发稍是我虔诚、扬起的衣襟是我的匍匐、坚定的目光是我的顿悟!佛无言,他微笑着站在你的身后,转身的刹那,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写有佛的真言!
记得敦煌街头的白杨树,一棵挨着一棵挺立的身姿气质昂扬。书上说,许多年前,戈壁也绿树婆娑,溪水淙淙伴着牧歌。不经要问书可曾骗我,白杨说书不曾骗我,很多年前的事远的好像传说,不知有几人听见几人懂的!
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西北人从未屈服沙漠,可是收效何其微薄。我所到时正逢下雨,当地人指着寸草不生的戈壁告诉我,有一年这样的雨下了五六天,半个月后戈壁上青草依依生机勃勃,那时的戈壁美极了!原来这干涸的土地下也有生命在等待蓬勃,可多少年来,这样的机会太少太少,那可怜长出来的绿草也只几个日头便急急退缩。
记得祁连山下民乐的油菜花,在已经立秋的高原自由的开放,洋洋洒洒。停下行走的脚步,让心灵驻足,微风起处,阵阵甜香。徜徉在田间地头,远处金黄夹杂着青稞的碧浪,沿着山形延展无疆,近处的蜜蜂嗡嗡作响,勤劳的使者收集着高原的色彩酿成甜浆,看着这葱茏看着这粉黄,不远的将来收获的是农人的汗水浇洒的芬芳!洁白的婚纱在油菜地里飘起,好几对新人身着盛装,借着油菜花的婀娜憧憬着美好的生活!
记得,西北的一切都将成为记得!列车通过广元、江油、绵阳停靠在成都的站台。走下列车的一瞬间,热浪袭来,吹在身上的风儿都无比湿热,高原的清凉,西北的干燥早就不属于这富庶的盆地。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熟悉,不会有惊喜,生活的一切苦痛和艰难随风吹来,空空的行囊装满各色繁忙,结束游走,生命的主流是在无止无尽的工作中匆匆老去!没有人甘于宿命,也没有人逃的了宿命!
容颜老去,肩背微驼,属于我的青葱岁月随雨流风。想起青海湖畔矫健的身姿逆风的单车,想起莫高窟外胡杨树下小青年的沉默,想起徒步从拉萨行走到青海湖畔单薄的背影……
一次九天的匆匆行程,居然可以想起如此之多,居然可以有如此的难忘。可是生活呢?一天重复着前一天,一年重复着前一年,流走的青春一片空白,除了微胖的身型和渐渐不能集中的精力,不再愤怒的人生和渐行渐远的激情。再回首,难忘的难道会是酒局?是争吵?是忙碌的挤公交?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吗?不禁问自己。
行雨流风归去来,让魂归安宁,气定神闲。归去来是生命的告白是人生的慷慨,几十年停停走走如同祁连山的盘山道,今生得行一次,刻骨难忘永年。百转千回殊途同归!归去来是脚印的深浅延展,一路上有金沙湾的上坡路汗流浃背寸步难行,也有二郎剑的草甸子打滚撒欢,悉数感受一回,思绪绵长醇香千载。险阻平川一揽入怀!归去来是念不完的经卷,咒语和祝福都充满教义的庄严。在刚察仓央嘉措的广场,是塔尖风铃的摇摆,荡涤心灵的天籁,刻在石头上的情诗,用指尖触摸,那是六世达赖在青海湖畔对佛的告白。轻轻的传唱“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照耀着世间万物,得此教诲,千万忧愁苦愤遁入尘埃。活佛的心头万籁俱寂,只有塔尖的风铃,清澈悠远……
行雨流风归去来,让生活平静,风雨不动。归去来在杜子美的万间广厦;归去来,在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归去来,在李青莲的两岸青山;归去来,在张可久的画船西陵!归去来,行雨流风壮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