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天籁

　　聆听天籁是绝对私下的事情，犹如聆听自己的内心。

　　近些年，也有朋友相邀结伴出行的时候，照样可以亲近自然，却决然无法聆听天籁。渐渐发现，历来刻骨铭心的旅行，每次都是独行。

　　纳木错在我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早与康藏结缘20年的我，此番的西藏背包独行，最大的愿望，只为朝拜纳木错。

　　如今去纳木错，已经方便得不能再方便。最方便的方式，是结伴而行，同时接受旅游车的时间限制：当天返回。

　　这样的方便显然有违我的初衷——我已经错过了赶在众多游人光顾纳木错之前去朝拜她的大好时机，再跟一大群人一道去观光旅游，何以面对天湖？

　　独自坐普通班车去了当雄。虽然一路风雪，还是异常顺利就到达了纳木错。

　　让人魂牵梦绕了20年的纳木错到了！可眼前，除了弥天大雾，只有遍地泥泞的停车场和四周依稀可辨的简易板房。纳木错的湖面，连影子也看不见。

　　这个景象，让与我同车从当雄来的几位游客大失所望。当时正值中午12点，全车人竟一致约定：吃完饭2点就离开这里。

　　付清了驾驶员的返空费，我独自找了一家藏民开的活动板房餐旅馆住了下来。

　　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里的活动板房旅馆遍地皆是，多是汉人开的，太热闹，却无归宿感。这家藏民老板非常和睦、实在。来这里进餐的藏民，也个个友善。坐在暖暖的火炉旁，看身边一张张朴实的脸，彼此间善意的笑，把我带回初入藏区的20年前，有一种非常舒心的亲切感。

　　我带的干粮全都冷冰冰的，难忘那一壶滚烫的酥油茶，才十元钱，比网上查到的价格便宜多了。

　　外面的漫天迷雾，一时半会是散不了的。在两大间客房八个铺位、就我一个人住的房间里，美美地用滚烫的酥油茶下了我丰盛的干粮，从容不迫地钻进了暖暖的被窝，养精蓄锐。

　　这一觉，睡得真美。

　　迷糊中，一种奇特的感觉让我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来，窗外的阳光，照到了我的床头。

　　伸直腰板往外一看：湛蓝色的纳木错，就在窗外，豁然眼前！

　　此时，刚好两点。可惜那一车同伴，已经走了。

　　门外的景象气象万千，那一瞬间，湖面远处的雪山云涌雾绕，一派蒸腾。第一反应是提起相机就跑。

　　扎西半岛上，湖岸已聚集了无数游客，太夺眼。往左一看：没有游人！只有一派旷阔与辽远。这一瞬间，我看到了神往的纳木错！

　　三脚两步回屋，揣了干粮和水，我要去寻找那份辽远…...

　　很快就离开了人群，四周一片宁静。只有那片无比壮阔辽远的湛蓝色湖面，将整个上空不断变幻的云层和蓝天容纳在她旷大的胸怀......水天一色——纳木错湖面，原来是一片梦幻的天空。

　　远处飘渺的雪山，把上方真实的天空与水中梦幻的天空衔接成浑然一片，眼前就只一片天。

　　难怪说，纳木错在天上……

　　手机响了。

　　这个时候听到手机响，只觉得怪怪的——我已置身天上，天上还有这样的事吗？

　　是我一个还在重庆的侄女打来的，询问西藏如何。

　　“哦，我现在在纳木错……纳木错如何？纳木错在天上……我现在……也在天上。”

　　接下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那边的侄女似乎也懂了，不再多问。

　　回望扎西半岛，已经好远好远了，先前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已被这片天地化解，无影无踪。

　　前面有几只鸟，像是海鸥一类，体型不小，在岸边信步，十分安闲。

　　我放慢了脚步，不想打搅它们。再慢些，发觉它们并不在乎我的到来。

　　鸟们在岸边度步的那份从容让我很受感染。我停止了脚步在一旁慢慢欣赏它们，只偶尔按动一下快门。一只鸟突然张开十分宽大的翅膀，一跃而起，掠过我的镜头。一张难得的照片，只是食指轻轻一动之事。这一动，只为那展翅腾空的感动。

　　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它们去了天空，心亦随之翱翔。

　　鸟儿们飞走了，又飞回来。水草丰盛的纳木错草原与湖岸滩涂，摊开无限宽广的胸怀默默地接纳着它们，让飞累了的鸟儿们得以栖息。

　　沿湖岸深处望去，依稀可见有人家坐落在雪山下。草原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两匹毛色高贵、姿态优雅的马，在旷野中悠闲度步……

　　这里，除了天地，只有生灵。我，回到了生灵的家园。

　　几只像鸳鸯般的水鸟，摇摇摆摆下了水，相互照应着越游越远。波光在微微闪烁，渐渐地，几个黑点，消失在水天之间……

　　水天之间，一片空灵。天籁之声，在空灵中发生……

　　天地，天地间的生灵……就是奇迹。

　　……

　　*苍天之下 面向大海

　　返回扎西半岛附近，天尚未黑尽。当太阳最后的的余晖也已消尽，月儿与繁星通透无比。

　　外面很冷，回到板房旅馆，花10块钱来了一碗热腾腾的藏面，浑身暖和起来。板房套间的外屋，只有一对台湾来的男女，已经酣睡。里屋那四张床，依然空空，就我一人。在这里过夜，真安静。

　　清晨，人们在熟睡，扎西半岛恢复了它原本的宁静。

　　房间的外屋与外界直接相通，我得以没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扎西半岛。那些高高耸立的巨石山体下面大大小小的山洞，是上千年来一代又一代潜心超度的修行人的处所。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不把这么大个停车场和一大片旅馆建在远一些的地方，而是仅为了游客的方便，就直接建在了这里，毫不在意从此毁了这片修行圣地的安宁……

　　人们，还在熟睡，只有一位大娘，在一个洞口的经幡下，双眼微闭，两手合十，诵经祈祷。那声音很小很小，却与天地间有一种共鸣。透过微微飘动的经幡，我仿佛听到整个纳木错及扎西半岛高耸的山石上空，一种天籁之声正悄然传来，渗透着整个的身心，感知到这身心与天地的一体。

　　扎西半岛的湖岸有很多玛尼堆。在一望无际的纳木错面前，远远看去并不像熟知的图片中那么高大，甚至有点卑微。却异常显眼，哪怕是那些用最简单的方式垒起来的几块石头，也不会让人忽视。这些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面朝远方，指向青天，那连天接地的景象，令人肃然。这千百年延续至今的习俗，是藏人取之不尽的智慧源泉。

　　沿湖岸而行，我所能做的，是逐一为它们添加一块石头。

　　天空布满了云层，眼前是一片银灰色。突见有一抹阳光，撒漏在遥远的彼岸。那一抹遥远的金色，令人终身难忘。

　　人们还在熟睡，浩渺的纳木错静穆而空灵。不经意间，远远地看到湖畔有一个身影，迈着颤悠悠的步履、摇着转经筒在转湖。依稀可辨是一位藏族大娘的身影。

　　那身影每走上一小段就会停下来，向无际的湖面抛洒祭物……

　　那用尽全身心的力量抛洒祭物的姿态，令我肃然。那身姿的每一次舒展，双臂的每一次张开，都会带去我的心，抛向一片苍茫。

　　苍天之下，面向大海。这边的我，那边的大娘——我的母亲。

　　纳木错，依然干净。

　　前方，一座山峦挡住了去路。再往前走，发现山峦间仍有一条土路。沿土路而上，才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已是我出发的原点旁的山顶。再也感觉不到周身的疲劳：原来沿扎西半岛转山一周，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登高远望，极目浩渺天湖，心之豁然，恰如天之无垠！

　　俯瞰扎西半岛湖岸，已满是密密麻麻的游人。还好，这扎西半岛极顶上，只有偶尔一见的个别游人。

　　面向天湖，挥臂青天，抛洒了准备已久的龙噶片。毕恭毕敬献上了一条精心准备的洁白哈达。

　　再度极目天湖，心之平静，恰如天湖之大美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