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如母
写下这个题目,心里就酸酸的,泪溢在眼眶里,有说不出的万千滋味涌向心头。古语说:长兄如父。我没有真正的长兄,所以,体会不到来自兄长的温存与关爱。有这么一个如母亲般的大姐,叫我感激和知足。大姐大我十七岁,今年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的七十岁,是一个已经步入暮年的老人了。
大姐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家里的依靠和顶梁柱。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有肾炎的毛病,母亲经常给他熬中药吃。我有个哥哥,大我六岁,是属羊的,都说属羊的人命不好,还真的有这么个说头,哥哥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喘不上气来,嘴唇经常是紫茄子色。当时父母亲特别照顾哥哥,什么活都不叫他做,并且还捡最好吃的饭食给他吃,即使这样他才活到十九岁。当年大姐带他到北京去看病,北京的大夫说治不了的,在大姐夫的部队里住了几天就回来了,可以想见当时的医疗技术是多么的落后,如果是现在,一般的地级医院都可以彻底治好的。哥哥回来后,我很多次摸他的胸口,以为他那个地方一定有个很大的疤痕,但我什么也没有摸到。哥哥说看不了的病,有一天他就会死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流着眼泪。我很害怕,哥哥真的会死吗?因为我还很小,心里很疑惑。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事情,我当时好像在读小学四年级。哥哥去世的时间应该是1973年的秋天,一个很晴朗的傍晚,他死了以后,我还到场院里背回谷草铺在小床上,父母抬着把他放在上面,他那瘦如干柴的躯体平躺在哪里。全家人都哭得死去活来的,尤其是父母亲和已经出嫁了的大姐。
大姐能带我的哥哥到北京看病,这全归功于我的大姐夫,一个最为忠孝、善良和勤劳的人。当时姐夫是在北京服役的铁道兵,天安门前长安街下的地铁一号线,就是大姐夫和他的战友们修的。姐夫说当年施工的时候很苦,全部是人工挖掘的,经常有坍塌砸死人的事情发生,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事,大姐夫每每说起那些事情,他眼里都有泪花闪动。他应该是一个福大命大的人,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姐夫是和大姐结婚后去当兵的,因为他的兄弟姊妹特别多,一共九个,家里特别穷,很少有吃饱饭的日子,他是他们那个家庭里最大的孩子,所以为了照顾家庭,也是为了让国家优待他这个人口多的家庭,他毅然决然的去当了兵。当时和大姐结婚还不到一年。大姐夫不识字,后来在部队的扫盲班认识了几个字,但却经常给大姐写信,每封信几乎都是一样的话和一样的内容,又由于大姐也不识字,所以读信与写回信的事大姐就叫我来完成。记得我从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给大姐代笔写信,后来上了初中还给她写过好多次入党申请书,因为大姐夫是党员,所以大姐也就积极的要求入党。这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所有热血青年的突出行为。但是,最终由于受到我的姑父历史问题不清楚的影响,没有加入成党员。其实也怪不得姑父的,姑父是个抗战时期的老革命,结果因为被还乡团给逮住了,是死是活就没有了音信,成了历史不清楚的污点。当年的入党政治审查是特别注意历史问题的,只要有不清楚的问题存在,自己家庭中的还是主要社会关系中的,都会影响入党的。这是大姐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情。
大姐会一手很好的缝纫技术。当时我还很小不记事的,后来听父亲和大姐说,是在河南范县的一个亲戚家学的。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天天看到大姐去三里外的大队部上班,早出晚归的。当年我们那个大队,是鲁西南菏泽地区最大的一个大队,全称是左营公社田楼大队。大队部设立在田楼村的北面,方圆有三百多亩,东西和南北大道横贯其中,有联办初级中学,卫生室,供销社代销点,油坊,修配门市,大队办公室等,后来还成了几年的集市。共管辖十二个自然村,五十二个生产小队,近一万三千的人口,占整个公社总人口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再加上北邻黄河南靠黄堤,是黄河滩区这一特殊地理位置,可以说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经济条件下声名远扬,十分富裕的一个地方。那个年代,有哪些社员百姓能吃到白面馒头,这个地方的十二个村庄,一年中的很长时间可以吃到白面馒头,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所以,那个年代村子里的小伙子,还很少有打光棍的,只有身体残疾的个别人才娶不到媳妇。正是因为经济条件好,所以,十二个村庄里的人们,做新衣服的就特别多,大姐就特别忙,和她的同事就长年累月的忙活着做衣服的活计,没有休息的时候。记得当时做一件裤子一块钱,做一件褂子一块四毛钱。大姐早出晚归,有好多时候是夜晚很晚了才回来。特别是在过大年的前一个月,常常通宵达旦的加班赶做衣服,大姐特别辛苦,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夜晚长期劳累的原因,她患上了很严重的腰疼病。大姐特别要强,对做衣服的工作特别仔细认真,活儿做的特别好,受到乡亲们的夸奖。在我的记忆里,大姐吃苦受累最多,有很多时候,为了工作宁可不吃饭。大姐的勤劳吃苦,给家里带来了好的生活,父亲能够穿上羊皮大棉袄,家里的房子也在1974年,有土棚房子翻修成了砖瓦房,当时在村子里是最好的房子。大姐还买了我们青岛出产的大金鹿自行车,好不夸张的说,就是在那个年代拥有了奔驰或奥迪车一样的荣耀。那自行车特耐用,也特别能驮载东西,最适合农村实用了,在整个村子里都叫人羡慕眼馋的。尽管我们家缺少劳动力,但我们家的生活在全村却是最好的,这全部是大姐的功劳。在我的整个学生时代,一直到菏泽读师范的三年里,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大姐给精心加工的,特别合身好看的。记得在我读初中以前的每年夏天,大姐夫都从北京给捎来塑料凉鞋,这是其他孩子都没有的好东西,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在读师范的三年里,大姐还带着我喜欢吃的炒花生去看我,她那把花生分给我同学吃的情景,尽管过去了三十几年了,还犹如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不会忘记。这是多么深厚的姐弟情呀!当我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当我看到当年年轻漂亮的大姐,现在变得是一位老人的时候,当我们姐弟三人扑倒在父母亲坟前痛哭的时候,我总是热泪流淌不止。我写到这里多次的哽咽,时时的心酸,岁月是这样的无情而又无奈。
毛泽东去世的1976年,我刚刚考上公社的高中,当时是我们县的第十中学。那一年,是在北京工作的大姐夫最为不幸的一年。他有北京的铁道兵第二次转业为北京的铁路工人,具体工作单位就是现在北京大红门南的臭水河边,京铁机械段汽车大队。大姐夫当时在单位任吊车司机,在保养保修车辆的时候,大汽油盆意外着火,把他烧成了重度伤残。幸亏在北京,如果在其它城市,他就没有命了。当大姐知道这个事情并去北京的时候,大姐夫都已经做过两次手术了,从鬼门关里面给捡了个命回来。后来,我见到大姐夫的时候,是在大姐夫的老家里看到的,他原本很英俊帅气的一个人,结果变成了鬼一样的模样,不会跑的小孩子见到他,就被吓得哇哇大哭。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了样子,整个脸就像被拧巴了的老榆树皮,是丑八怪中的丑八怪呀!嘴巴的上下嘴唇被烧得几乎长在一起了,吃东西特别费事,只能吃面条和切成萝卜条一样的馒头条。手几乎没有了功用,每顿饭都需要大姐去喂,比给小孩喂饭都困难。我不知道大姐夫是如何活过来的,更不明白大姐是靠什么精神支撑下来的。一个刚过三十岁的漂亮女人,如何守着那样一个鬼似的丈夫,过完后来的大半生的日子。我不知道大姐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因为我在离家十多里远的学校读书。后来,听母亲说大姐从来没有过离婚的想法,因为大姐和大姐夫有个唯一的六岁儿子,那就是我的很有出息的外甥铁军(现在是姐夫单位的领导人)。大姐坚持了下来,大姐夫也坚持了下来,并且经过自己最为吃苦和勤奋的锻炼,他的手恢复了灵巧,他的嘴巴经过多次手术,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吃喝了。这是大姐和大姐夫用爱与尊重创造的最伟大的奇迹。那个恢复期近十年时间里,是大姐和大姐夫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他们以最美好的结果告诉了我他们做人的成功。每当我去北京大姐家探亲小住时,我总被他们俩朴素而真挚的情感所感动。他们俩几乎都不识字,如果说认识字那就是只会写只会看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真实而厚重,结婚五十年来,很少吵架拌嘴,最多的是大姐夫的大度和忍让。尽管大姐的脾气不好,但是他们俩总是那么温暖而幸福的相扶相伴,这是给天堂父母的最大安心。任何幸福都比不了两个人不离不弃的幸福,尽管这种幸福有时候是有泪水浸泡的,但最终还是最大的幸福。
大姐的勤劳能干与周全细致,是我最佩服的突出品行。也许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出力太多,或者是家族遗传的因素,2009年6月2日那天,她突然的患了脑梗。当时我正好在北京,在中午做饭的时候,突然接到大姐夫哭着打来的电话,说大姐住进了301医院(解放军总医院)。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大姐已经做输液治疗。还算幸运,大姐的脑梗塞不是很严重,说话有点吐字不清楚,左侧的肢体有些瘫软,医生说可能会有行走障碍。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大姐,难过得哭了。我怕失去这个和我最亲的亲人,因为父母双亲早已离开我了,我不能再失去最疼我的大姐了。经过医院大夫的不懈努力,大姐病情被很好的控制住了,一个多月后离开了医院。因为这次疾病,大姐的右手与右腿都不听使唤,走路有点瘸,她老说自己的右腿短了。到现在,大姐的病已经过去四年了,在这四年里,她每天都坚持走路锻炼几个小时,现在恢复得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特别是她坚持一生的缝纫,她没有丢弃,有针线活的时候,她总是用缝纫机去做,活还是那么仔细认真。去年农历的八月末,大姐和大姐夫从北京回来探亲,在我家住了十几天,她还用我们多年没有用过的缝纫机,给我们缝制床单。她那细致做活的样子,叫我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我的大姐还健康的在我身边,心酸的是我的大姐已经是年到古稀的老人。她还在为自己唯一的弟弟做活,她还是那样的高兴和忙碌。后来到医院复查,医生说大姐是恢复最好的病人之一。这是大姐坚持锻炼,是大姐夫细心照顾的最好结果。他们俩都是最好的人,好人总是有好报的。我祝福我的大姐能够长远的陪着我面对人生。大姐吃饭比较挑剔,不爱喝牛奶以及其它的营养品,身体素质不够好,所以恢复起来就更加困难些,能有今天的好结果就是奇迹了。大姐和大姐夫在我的人生里,给我树立了两个丰碑,一个是人格的高大,一个是人品的厚重。古人所推崇的仁义礼智信,孝善德美诚他俩都具备之。尽管他们没有文化,不知道什么是哲学道理,但他们在我的心目中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我尽管受过多年的教育,也感到自愧不如。但愿大姐在未来的日子里多福少难,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活过母亲的年龄,活到一百多岁。这是我心里最美好的想法和祝愿!
姐弟情深已经五十三年,这是我的年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亦是大姐时时给予我关爱的五十三年。大姐给我的很多很多,尤其是在北京探望他们的日子里,大姐总是很周全的照顾我,把我当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弟弟看待,这是我的福分,是让我感激一辈子的福分!
2013年9月24日于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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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感恩阳光,人要感恩爹娘。没有爹娘的人生余途,我要感恩我的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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