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世
又要一个人出发了。拉着沉重的大皮箱,一袭黑衣,迎着夜风,几分悲壮,些许苍凉。夜色如巨兽,很快将我吞没。我又像一个隐形人了,隐遁在这苍茫的尘世间。
孤独吗?有一点。伤感吗?或许。
亦舒说的,没有一个写作者不是孤独的。思想,写作,是必须一个人完成的事情。那么漂泊亦如此。
年少时,喜欢三毛。喜欢她的流浪与坚强,喜欢她与荷西无拘无束,轰轰烈烈的爱情。多年后,我竟与她一样成了飞人,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每一个地方都是驿站,像一朵无根兰花,一叶浮萍。一个人在月色里跑步,吟诗,思考,饮酒,渐成了习惯。不是没有爱,不是没有人疼。是真的成了习惯。我把它称之为心灵的旅行。
列车在夜色里启动。街景慢慢后退,一切都变得渺茫起来。身边带了一本《红楼梦》。别人喧哗,吃东西,睡觉,我只静静看书。很旧的书,足有三十年了吧,发黄粗糙的纸张,翻阅时有穿越岁月的苍凉。偶尔望一下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浓如墨汁的黑。有泼墨般的淋漓,竟使我欢喜起来。
间或看到一两盏熟透的红柿般的小灯,摇曳在夜色里,心便莫名暖了一下。思绪如奔马,以梦为马,驰骋在其中。孤寂的快乐。隐秘的快乐。
我想起年少时青涩的梦想,想起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些人,那些骄傲或难堪的事,忧伤或快乐的岁月,他们都显得模糊而遥远,一如这夜色。这样的时刻,想什么,都似是无关紧要的,可有可无的。
夜深了。旅人们都沉沉睡去。东倒西歪的样子看起来疲倦极了。生活里奔波的人们,哪一个不是疲倦的?然而,我看他们,又是可爱的,本真的可爱,生命的可爱,可敬。此时的人们,不必去戴白日的面具了,也不必去看老板的脸色或忧愁明日的薪水。他们是沉睡了。香甜的梦。
夜色里的列车,生命的列车,载着这些流浪的灵魂,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何处是起点,何处是归程?
列车有节奏的声响,是一首无韵的诗,内容有些单调与凄凉。我喜欢听,这如歌的行板。边听边继续看书,看如梦的人生。《红楼梦》年年翻阅,却总是如新。这便是这本书的魅力吧,或者是生命的魅力。书使我的流浪与漂泊也丰满起来。人,身体是可以瘦些的。但是灵魂一定得丰满,充盈。否则,那才是真正的寒酸。
周围静的出奇。空间与时间互相膨胀,挤压。我听到呼啸的风从两边穿过,时光倒退成背景。列车如着魔的夜游者,疯子一般冲向前方。人,循规蹈矩的人,也能偶尔发疯一次,是可爱的。
一切都是未知。我不知道前方即将迎接我的是什么,幸福也好,不幸也罢,都已是无所谓的事了。我早已见识过生活张牙舞爪的真面目,被人捉弄,被人落井下石,被人讥讽,被人忘记。我早已见识过,有什么呢?你若不在意,一切便都无法伤你。
总是有人问,若是有来世,还喜欢这样吗。我想,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有来世,我仍然愿意做这样的女子,孤绝薄凉独活,少有知己,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如果有来世,我仍然愿意有这样的爱情,这样的人,陪我走完一生一世。
列车呼啸着冲向远方。这些话,被它带着回荡在夜风里,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