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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走进雕窝村(原创)

发布时间:2021-09-03 15:48:03

  车进村时雾霭已将周围的山体包裹起来。我站在一株树下,放眼洇开遗憾的情绪后,把举起的相机收进背着的一个包里。先下车的人早已沿墙角拐进那边的胡同,他们在体内点燃了好奇和兴奋的火把,脚步像火苗一样蹿动起来,竞相去验证在网上得知的那个院落住宿条件的究竟了。

  司机跳下车时,那伙验证者中的一位已率先看完究竟。见到他,司机指着远处说:“我看前边那门廊很高。”“那就看看呗。”他显然听出了司机的意思,话说得痛快随和。

  走进宽门立现大院,偌大一片院子迎面铺来,一直铺到河边,脚下却是碗口或脸盆大小的石头黏合成的凸凹,因为极不规则,抬脚迈步时身体也被传染得左斜右歪起来,“晚上黑灯瞎火还不随便绊个跟头。”我一边想一边晃动着前后左右开合的步幅,跟在人后朝对面的二层楼走去。

  走在前边的验证者兴奋的火苗显然在燃烧中又是沥了油的状态,他三蹿两蹿就一头撞进那楼里,待我掀帘进去时,他的身影已在二楼蹿动了。一会儿他从楼梯跨步下来晃着秃了顶的脑袋说:“住宿条件差点儿。”听了他的断语,我心生一派庆幸。

  网上得知的这家,坐北朝南一排房舍,坐西朝东的一排有个门对着院落,由此门探头一看右手是厨房,左首豁然展开一个空间摆放了六个餐桌,尽头有一道门开在胡同口。转身出来正东没盖房舍约四米长的墙下摆放着一些杂物和一个铝制的大水盆,正东偏南方向又有一屋,大约仅供店主留作自用,与之相对方向有一饭厅置一桌十椅。那天我们就是从这个饭厅与店家留作自用的房间相夹的大门走进这院落的。

  院落不大,东西稍微长一点,南北距离最多7米。一进门我就由南向北直奔正房,那正房由一个门进去,便又有四个门分散于北西东三方,支床的是两个北屋,一个西屋。左边北屋可睡两人,右边北屋可睡四人;西屋可睡五人;东屋子盘了炕能睡五人,地下置一麻将桌,靠北面墙下亦置一桌,上供一个菩萨塑像和两个镶在镜框里的领袖彩色照片,领袖是毛泽东和胡锦涛。房东家掌柜的是村委会领导,村委会成员都一人发了两个装在镜框里的领袖像。

  我问房东:“能烧炕吗?”房东说:“能烧。”“热吗?”“热。”因腰痛素喜热,常趋之,闻听此言便神往备至。不知别人意欲何为,反正我是要睡热炕了。

  房东眨巴着眼睛想了会儿,“咱们六点钟开饭吧。”她指着一个被铁皮包裹起来的火炉接着说:“这起码得俩小时。”那里边正烤着被兴高采烈的人们提名的一只羊,这只倒霉的羊死后,便也给兴高采烈的人们赠予了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人们沿着时间三三两两走出村外时,一方静谧的水域就把大惊小怪的目光迎了过去。

  小W可能是因为小的缘故显得最兴奋,只见他已离开人群在杂草丛生的岸边低头逡巡起来,老Y是个烟鬼,在不远处正嘬着烟卷一口一口吞吐,突然一阵喊叫似乎使罩在老Y头顶的烟雾出现了一些裂缝,他不耐烦地吐出一口烟慢腾腾地向正在喊叫的小W走去,走到近前顺小W的手指往水面一瞅却有一个活物浮在清清浅浅的视野里,老Y双手合拢一眨眼变戏法儿似的手里就多出一尾溅着水珠拼命摔打尾巴的活物,那活物大头扁嘴黑身,有懂的说是“鲶鱼”。老Y一直抓着她走进房东东墙下那个铝制铁盆前,一撒手见那鱼在清冽的水中游动起来才算是松了那股抓劲。房东闻听后赶了过来,见老Y竟能徒手抓住足有两斤重的大鱼,一脸匪夷所思地笑望着矮小黑瘦的老Y。

  这一帮家伙吃得香喝得猛,席间浑话连篇餐后舌头发硬脚下无根,又要打牌搓麻一片喧嚣。搓麻搓了一圈,因为有言在先不玩钱,赢牌的便少了兴致,输牌的也说没有刺激遗失了原有的精神。无奈之下每人都从钱夹里抽出200元由一个看客掌管,定了输赢付酬得利规则,按约定各兑换了十张扑克牌以代赌资,便“刷拉刷拉”地又搓将起来,最终我和另一位还是输得精光。待牌局散去那掌管钱财的看客还是将钱悉数还给我们。我说:“我输了,不能要了。”与我同病相怜的那位也跟着附和,但赢家都坚持不要,“就是玩嘛,说好了不耍钱的。”一边说一边把钱挡了过来。钱装在兜里,难为情的笑纹却都挂在脸上。

  打扑克的几位凌晨一点了,还像打了鸡血似的盘腿坐在炕上宛如扑打苍蝇似的一遍一遍往下摔牌,我梦中的热炕也就被他们摔得离我越来越远。此夜在左边北屋一觉睡到天亮,只是苦了跟他们一起玩牌又不愿睡热炕只好睡到右边北屋的那位,此时我正从被窝里循着开门声探出头来问他,他说:“那屋空调坏了,夜里冻得够呛。”我张了张嘴没有措出别的词句。

  这个村庄叫“雕窝村”,位于平谷石林峡景区边两山相峙的谷地,由南向北散布者57户人家,村中人口约123人,此处山明水秀,旅游资源丰富,大多农户利用地缘优势,开设“农家乐”接待城里游客,很多家庭还有电脑,在互联网上发布信息就像骗腿进厨房似的容易。村中路道两侧但有屋舍,必摆置烧烤炉灶,各类大锅成排成溜,时至初冬仍有大伞撑起,远处近处鸡鸣狗吠,高处低处草木摇曳,便想若在盛夏中秋,人影摇动喧声,水边蛙声一片,树上蝉鸣“嘶嘶”,天空紫燕翻飞,尽处鸟语啁啾,一派熙来攘往,入夜一轮皓月透过树梢,洒一片斑驳如梦的明澈静谧于瓦屋泥墙村道山径之间,与人影相映成辉,那又是何等的趣味盎然。“但那毕竟是要出一身汗的吧”,想到粘腻的汗味便生出一片对冬季清冽景致绵密的期待。

  早晨在期待中把锁了一夜的寒雾像解绳索似的解开了,一抹朝晖在向阳的石峰上描画着高贵的金黄,一瞬间像古时盛装女子黛色秀发上别的金簪熠熠闪耀,微微的山岚娇喘盈盈地浮出宛如女性温婉的乳白色气息,石林峡在这个初冬的天光下亮起女人似的温暖襟怀。人们的脚步在一阵兴奋中急促地沿着山径,向那长满柿树的幽静之地爬去。柿树上的柿子结满了一团团红艳,阳光下更像点亮了无数个灯笼,指引我们去寻找淙淙的溪声。溪涧靠岸边的浅水曾拥抱过伸展而来的杂草,如今琥珀一样透明的冰面已成了她拥裹着的睡意,山岩上顺着细小石缝的渗水伸长的冰凌,在阳光下纵身一跃,立时化作无数瓷器碎片清脆的鸣叫,并晶莹剔透地翻滚在石阶上,初冬水的形态已渐渐具备了骨感,有宁折不弯的那种气质。在背阴的山径,日前的一场渲染了一簇簇冬天的色彩,几片落叶夹带着殷红和橘黄的秋天意绪,在晨风中颤动出生命的绮丽,一些平缓地面的积雪像铺开的素色宣纸,不知名鸟雀的竹叶形爪痕落在那里,恍若一行行没有写完的诗句。一些同伴绕开诗句向“登天梯”爬去,那是一列逶迤了足有十丈高的陡峭石阶,我自愧腿力不济,只向平缓的山涧深处踽踽独行。行至高崖壁立之处抬眼望去,一练白绸似的水流宛如飘带由縠隙间悬垂而下,在半空像舞女般临风舞动出飘逸的身姿,裹着繁星似的水珠不断融入眼底潭间的清澈里,而那潭水接近岸边的地方,薄冰结出的透明玻璃已然镶嵌在周沿,雕窝村的初冬正在加紧装修朴实而华美的新景。

  忽然想起早晨在村中溜达时,一个老头穿得暖暖和和坐在墙根底下,一道阳光洒在脸颊上,眼睛微闭着似乎既享用了温暖带来的舒服又抵御了光芒造成的痒痒,一举两得各得其所不甚幸福之至的模样,在辉耀着金黄色的光影里更显得像画作一般。听到远处的响动,他懒散地抬眼向我这边瞥了一眼,便又沉浸在他自己的享受里了。这条村路一直通向远处树木掩映着的山根下边,装了沙石的翻斗车不断挺胸抬头地向那里驶去,“大概有人在扩建房屋吧。”我想,“村子富了老人悠闲自得,连翻斗车也都精神焕发。”这村庄早晨的街道弥漫着煎炸蒸煮炝炒之后各类食物的香味,就是嗅嗅鼻子也能让人想到她的富足。乳白色的炊烟袅娜的随着几声嘹亮的鸡鸣渐渐融在初冬早晨的天际,而我的思绪却还滞留在村庄里。

  听说作家王蒙就住在“雕窝村”,爬山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村民,他指给远处对我说:“就在村子那边。”他所指的“那边”有很多屋舍。他说,“夏天他才过来,天冷了他是住在城里的,作家毕竟是年龄大了”。听了这席话深感还是应该珍惜年轻时光,比如爬山时能怕爬多高就爬多高,比如走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比如干活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千万不能偷懒也不能吝惜力气。当然作家王蒙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心路的历程抵得上我们这群庸碌之辈的总量,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尽管年迈笔力依旧雄健,美文哲思依旧泉涌。所以我们就更应当自勉。走到那片屋舍俨然的地方,没有看见作家的居所,到引得一只小黄狗围着我欢叫不迭。回到房东家里,昨日黄昏老Y抓的那条鱼已在那个铝盆里纹丝不动。铝盆旁边多了个背篓,里边装满了火红的柿子。房东说:“走时就把它分了吧。”显然这是雕窝村房东一片火红的心意。我望着她朴实而略显疲惫的面容:“该多少钱,给你钱吧。”她摆了摆手:“山里没啥值钱的,就是柿子多,好些的都让人挑走了。”我一边听她似乎有点难为情又有点遗憾的话语,一边捏出那篓里的几个柿子端瞧,却个个圆润饱满,才知这雕窝村人朴实的自谦也是那样的圆润饱满。

  2012年11月23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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