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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自白书

发布时间:2024-07-06 07:07:54

  我叫贾村,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我虽为寄居于葫芦庙内的没落穷儒,却也是相貌堂堂的帅哥一枚。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记得那年中秋甄家撷花的丫头都说我生的雄壮精神,其实我不仅相貌堂堂,更是饱读诗书,壮志满怀。不敢说才胜子建,却也满腹经纶。

  很多人都不喜欢我,说我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假公济私等等。我的结局也不好,最后蹲过一阵局子。可是谁能了解一个才华横溢却无处施展的年轻人的苦闷?我总是暗暗鼓励自己,努力上进,以求将来的腾飞,可是待时飞地美好愿景,等来的却总是求善价的落寞。这是谁的错?确实,我承认我做了很多坏事,就拿和葫芦庙里的小沙弥乱判张家冤案来说,唉,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那时我内心挣扎不已,一方面是良心的谴责,一面是乌纱难保,甚至性命堪忧,四大家族的阵仗大过天,我一个芝麻官简直是螳臂难挡,即使心知这是昧良心的做法,可是一想到自己家族潦倒,待整基业;一想到前几年被那些贪赃枉法、没有人性的狗官拉下水,害我背进离乡,浪迹天涯,我就横了横心,唉,算了,先立住脚跟站稳再说,得罪了贾政的亲戚,我这来之不易的仕途又该至尽头了,再说赶走小沙弥也是有缘故的,他那样阳奉阴违的走狗放在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再说像小沙弥那样会趋炎附势的人,生存力不会比我差,而我一个穷读书人,不会像冷子兴那样会买卖经商之道,不像刘姥姥那样会生理稼穑之事,士农工商四条路,我只有走仕途这条路才能让自己活得稍微有点尊严,才能有机会和上流社会平起平坐。其实,我每次做一件违背良心道德的事,都有很多不安、挣扎在里面,我甚至迷惑,我怎么会变成一个自己曾经不耻的那类人?我总是在睡梦中惊醒,梦到那些被我冤枉的鬼魂来索命,我是个不信黄道黑道的人,一切总以事理为要,可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算是看透了,人不信命不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就是现实

  我本是诗书仕宦家族,只因生在末世,父母根基已近,人口衰丧,在家乡无益,进京求功名以再整基业,不料自前岁至此因盘费吃紧,又在姑苏偃蹇住了。只剩一身一口,寄居僧庙之内,以卖字求财为生,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当地被推为望族的神仙一流人品的甄士隐,与甄大哥一拍即合。甄大哥本是个恬淡之人,数来不以功名为念,只爱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他爱惜我的才华,欣赏我的气节,我们以知己相称,后来听说他中年遭劫,丢了女儿,还破了财,后看破红尘出了家,我心痛不已,甄大哥对我有知遇之恩,想那时我们举杯豪饮,畅谈深夜,一切种种,犹如昨日,想那时,我血气方刚,天真烂漫,竟然对一个小丫鬟暗生情愫,一厢情愿的以为他就是我的红尘知己,此时想来真是好笑,或许那是我内心太寂寞,一无所有的身心需要爱的滋养吧。光阴易散,岁月蹉跎,像甄大哥这样善良、正直的人,却因劫数贫困交故,晚景凄凉,而那些恶霸淫棍却整日挥金如土,逍遥法外。不得不感叹世道艰辛。想当初,我也怀着满腔热情,想着要秉公执法,整治恶俗陋习,不料,这个社会太让人困惑,我不但没有改变丝毫,反而被排挤打压,最后被踢出局了。面对这样的事实,我无能为力,我适应不了这里面复杂的游戏规则。最后,只能无奈退出官场,不过无所谓,我虽愤慨,却也无力,面上只当无事人一样,安顿好妻小,担风袖月,独自游览天下胜迹。

  记得有一回,我去到一间名智通寺的庙宇,庙门口写着一幅对联,书着:身后有余忘缩手,前面无路想回头。心说:真是通透,好一副官场写真图,本想和里面的高僧高道探讨探讨,却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和尚煮粥,口齿不清,答非所问。这时才明白,那是上天派给我的神仙,给我的点化,可惜可惜,我最终还是冥顽不化。

  我渐渐的发现人在权利有财富的淫威下如此丑陋肮脏,在贫穷和卑贱的生存胁迫下是如此渺小。做不了人间至仁之人,就让我成为大恶之人吧,我疲惫了,面对社会与官场的种种无奈,我不想再高喊什么仁义道德的口号了,我宁愿让自己的高帽子会被人用唾液浸润的湿湿臭,让灵魂捆绑上一种叫做虚伪的馊馒头,也不要活得像蚂蚁、甚至像粪便那样轻贱卑微,那样可怜。

  我对这个吃人的社会早已失去信心。想来我本觉得自己是个有觉悟的人,是个明白人世间大奸大恶的人,我以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做一个廉洁奉公的人,就可以依靠自己的才华学识,除暴安良,兴国安邦,可结果是,我不但不得好报,反而被排挤打压。看来君子若真的存在,必然活不下去,因为世俗没有供他生长的土壤。君子也是人,不是金刚。是君子,要不被饿死,要不被害死。否则,除非是神仙附体。

  这是我的自白,我贾雨村不是君子,我承认,其实我更觉得自己是这吃人社会的牺牲,被放在权力与财富的祭坛上,活活被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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