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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打麦场

发布时间:2022-12-04 22:19:59

  “大麦黄了小麦黄,男男女女都上场。”打麦场记录了一个时代人们团结协作艰苦奋斗的劳动场景,打麦场留下了那个时代人们对丰收的喜悦热情和期望。打麦场既是一个挥汗如克敌攻坚的总战场,又是一个激情满怀欢呼胜利的大会场。在我幼年的记忆中,打麦场就是乡村老家那个时期的一幅最精彩、最壮美、最凄婉的风景画。

  难忘那一车车从四面八方飘来的“云朵”,难忘那一道道筑起的小山似的麦垛,难忘那骄阳似火下绕着圈转动的热腾腾的石磙,还有那时不时挥动的长鞭和清新悠扬、韵味十足的吆喝。场地边竖起的如林般的桑杈、扬叉、木锨、扫帚和落笆,静静地作着短暂的休息,那一布袋一布袋灌好的金灿灿的麦粒发出了诱人的清香。火辣辣的南风,裹满了幸福的人们的欢声笑语,一波又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地传向远方。记得这个时候,前来打热闹的还有成群结队的雀儿,叽叽喳喳,起起落落,蹦蹦跳跳,飞来飞去,熙熙攘攘,好似赶集赴会,又像冲锋陷阵一样。

  想起那个时候的麦收,真的就像打仗一样。每年从小满会开始,人们便准备好了武器弹药,憋足了劲儿。当轻轻的柳絮飘过,金黄的油菜花开过,麦收的战斗就真的悄悄地拉开了序幕。首先变化的就是场地上,刚收割的油菜地显得非常空旷,“好雨知时节”,一场夜雨浇后,湿漉漉的泥土绽放出幽幽的芳香。在薄雾冥冥的清晨,老把式早早地套上牲口,一路欢歌地来到场地里。当火红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圆圆的厚重的石磙一遍遍碾过,覆盖着泥巴的青柳枝做成的拖把一道道扫过,瓷瓷实实平平坦坦的场地便泛出无比的光亮。打麦场,这寄托着人们无限热望的打麦场,就这样摇身一变闪亮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布谷鸟的叫声,唤醒了熟睡的人们。月亮还没有落,沙沙的磨镰声已经响起。收获的时候到了,兴奋的人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了麦收第一线。当耳边传来骡马“嗒嗒”的蹄音和“晃啷啷”的铃声的时候,一朵朵流动的“蘑菇云”漂到了场里,很快蘑菇云四散开来;接着,场地里便堆起了一座又一座金山。当一座座金山连成一体、形成一道道麦子的长城的时候,田野里滚滚的麦浪已基本汇聚到了雄伟壮阔而激情澎湃的打麦场上。

  记得那时,风起云涌的打麦场,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这场战斗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往往取决于天时。因此,在当时,看天气、听预报,就显得至关重要。总体感觉,那时的雨,要比现在的年份多;不过,那时的天,也比现在的天蓝得多,风也轻柔得多。人们一旦确定哪天是好天,太阳刚一出,地皮才发白,只要一声召呼,轰轰烈烈的扒垛摊场的战斗就打响了。

  年轻人爬到高高的“山”顶,挥舞着桑杈,向下翻;壮年人拿起了抓钩,恶虎掏心般的,拦“腰”使劲锛;妇女们将桑杈并在一起,吆喝一声,犹如排山倒海似的同时向前推。很快,长墙被扒出了豁口,小山被削平了;场地上,一拨拨推来的麦子,高高低低,如汹涌的波涛,浪起潮涌似的。年龄稍大的,掂起木叉或扬叉,从边缘把推送来的麦子抖擞开来,匀散开来。太阳升高了,红红的脸变得白亮起来,热力辐射,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微风吹拂,抖开的麦子一簇簇的,开阔的场地像一片涌动的海。

  将近中午,是匀场的时候了。也不待吆喝,人们从田间地头又陆续来到场里。这时候的打麦场上,麦秆已经脱去了摊场时的潮气,先前的那点微黄的水色全部泛白,麦的香味似乎更浓了,但麦子并没有变轻多少。人们匀散着从不同的角落,选择一方地盘,一边抖动,一边将麦子支立起来。阳光开始发威,一股股热气迎面扑来,麦子的叶片已经招架不住,干枯地卷了又卷;麦穗有的绷不住嘴儿,嗤着牙在笑呢。半个小时的功夫,场地上,麦子全都支蓬了起来,远远望去,让人容易想起挤满无数只货船的码头。

  当人们中午在家趁吃饭小憩的时候,麦场里,无一丝儿风,太阳的热力正旺。一场自然的媾和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毒辣辣的阳光照到麦子上,麦子似乎发出了磕磕巴巴幸福的的脆响。当即就有饱满的麦粒经不住诱惑,脱颖而出,露出金灿灿亮堂堂的肌肤;有的笑得合不拢嘴,把阳光浴当作再舒适不过的享受。不要认为那是一种煎熬和炙烤,呻吟过后,必定是新生和希望。这是麦子最狂热的时候,也是太阳最煽情的时候,麦子和阳光在使劲的热吻,它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最大可能地吸收大自然的激情和营养。

  鞭的炸响,打破了麦子的美梦;呼哧呼哧的杈声,打卧了陶醉中的麦子。牲口进场了,吱扭吱扭,石磙转动起来了。碾场开始了。膘肥体壮的牲口满身是劲,吃得饱、睡得足,为的就是踏平这麦浪。老把式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扬鞭,呦呵呦呵,坚守着阵地。一圈一圈,石磙压过,近处似乎能听到呼啦呼啦的声音。那不是在下雨,那是籽粒的集体大逃亡。圈儿越来越大,像水中的涟漪逐渐展开;一片又一片,汹涌的波涛不见了。场地上,像风平浪的海面,泛出一闪一闪的光亮来。

  老把式让牲口靠边略微一停,又在石磙后面加了一个半圆形的红石板,我们当地通常叫做落(lao)石。加上落石后,石磙变得明显比先前沉实多了;牲口用力多了,也变得老实了。当然,连磙带落(lao)的,麦粒下的更快了。这个时候,老把式已经将缰绳拴在了腰间,两手摇鞭,还能和邻近的同事搭上腔。说说收成,谈谈经验,不时地打个响鞭。不知转过了多少圈,麦秆变作了麦秸,麦穗碾成了空壳。鸟雀飞过,天上的白云好像凝固了一般,悠悠地时光随着石磙的转动在悄悄地流逝。

  一位长者走进麦场,从地上抓把麦秸看了看,是翻场的时候了。领班人一声吆喝,歇足了劲的人们,拿起桑杈,便冲进了麦场。各自靠着,从一角绕起,几十人前后相继,将沉在下面未碾好的的麦子兜过来,挑匀散。大家有说有笑,劳动的欢乐和快感似乎就在于那一插一翻、进进退退之间。偌大一个场面,翻起来要比摊的时候轻易得多了,一来一去,简直就像再跳一场集体舞,那清脆的鞭声,悠扬的吆喝声,夹杂着桑叉触底的咣当声,便是这舞蹈的乐曲和节奏。整个翻场的过程,十几分钟也就完成了。

  翻场过后再碾,轻松多了。麦子大部分的籽粒,已经脱落,只需掩着滚带着落石转上几圈,就到了起场的时候。起场也叫收场。收场时,先将碾压好的麦秸抖干净,不要让里面裹挟麦粒,然后一茬一茬地叠加好,等着壮劳力杈起挑走。挑家不仅需要力量,而且还要有一定的技巧。扑子打好后,桑杈的三个齿必须对准正中杈实落,双手紧握杈把稍上些,身体下蹲,左脚立稳,右脚猛踩杈把根处,手一使劲,一杈麦秸便像伞盖一样立了起来。

  麦穰挑完后,再用搂笆轻轻一搂,便可隆剩下的带糠的麦粒了。这个时候,一般要看看风向。隆起来的长龙般的带糠的麦籽,通常叫做麦稳子。根据场片的大小和扬场的方便,一个偌大的场面,常常可以隆到两三稳子。稳子的走向,最好能同风向呈垂直关系。记得那时,我们当地经常刮东南风,因此,无风的时候,我们常常隆成东北西南的走势。当然,有风就直接按风向确定了。

  扬场是个技术活,一般都是由有经验的壮年人干的。扬场,头一遍常常用专一的木制扬叉,撩起来在空中要撒成一条线,麦籽最好要往上走。这头一遍,麦糠较大较多,扬起来容易荡得鼻眼都是,最好戴上一顶草帽。第二遍就干净多了,但还有一些带壳的麦粒,也叫麦余子。扬第二遍的时候,扬叉就需要改换成木锨了,麦籽也无需洒的太高,但需要一个打落子的。打落子就是拿把扫帚在麦籽上轻轻地扫来扫去,只要将麦余子和麦籽粒分开即可。

  打麦场上的活儿,一个接一个。当然,有轻有重,有的需要体力,有的需要技术。即便是需要技术的也离不开体力。收麦打场,是一年四季中最繁忙的时候,也是乡民付出最大的时候。当然,也是收获最丰盛的时候。出力流汗不说,有时遇到不顺的天气,即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麦子泡到水里,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人战胜自然灾害的能力还想当差。每逢收麦,最令人担惊受怕的是突然而来的雷阵雨。你可以想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垛扒开了,麦也摊上了。正等太阳晒呢,突然,乌云遮住了太阳,一阵风刮来,电闪雷鸣的,好几十亩的麦子平摊着,谁愿意让一年的收成泡汤呢。收吧,可你又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疲惫到了极点,近乎于瘫软了。但还未等你喘息,雷干呼隆了一阵,雨又远了,太阳出来了,让你哭笑不得。

  这还是好的。有些时候,麦场已经碾上几遍了,或者是已经碾好了,正要起场呢。突然,天昏地暗,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是真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还得拼着命抢着去干,能夺回多少是多少。每个人都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脸像花猫似的,累得腰酸腿疼,勉勉强强,泥泥巴巴地拢到起一起,天又不下了。老天爷有时真是会捉弄人,让你哭天无泪。有人常常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和打击,往往过一个麦天,就好像得一场大病似的。

  如今的收麦,全是机械化操作,人们只需静坐在麦田路边,等待联合收割机把收获来的麦粒自动控制地放入容器里,麦桔杆就地还田,成为了肥料。原来一个月的累死累活的劳作现在也就不几天,平时外出打工,到时等着麦籽或收钱就可以了,因为有人连麦也不存了,直接交给了粮库。打麦场再也派不上用场,早就淡出人们视野,逐渐为人们遗忘了。回头想想,打麦场也确有无穷的乐趣,正是那时的艰难,才给我们前进和奋斗的勇气。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创造属于我们的辉煌。

  别了,打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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