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爬过这么陡的山了，有些吃不消，每前进一小段，额头上就冒虚汗，心跳加速，得赶紧找一块巴掌大的平地侧身歇会儿。终于捡到一根棍子，当宝一样攥着，不时挥打一下笼罩阻挡着山路的荒草，震落上面的露珠，怕弄湿了我特意而穿的华服，又把那棍子当拐杖拄着继续前行，却被扎了手掌，细一看那棍却是狼牙刺枝。

　　那一瞬，我想起了表叔。因为小时候，我常常把老师的话当圣旨和尚方宝剑带回家，把家长搞得无所适从，表叔曾经戏谑：“人家给你一个麦秸杆杆，你还当拐拐（棍）。”是的，我常常犯这样的错误，太把事当回事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麦秸杆并未支撑起我的执着，反而因为我轻视了它的脆弱，被它划伤了手掌，很深很深，渗出了血，痛到钻心。我也曾经忽视了一张纸的薄弱，猛一捋间被划伤了合谷，血流不止。那时候，我就该明白了，伤我最深的是我太在意的和被我忽视的，过分在意和过分大意都活该受伤，没有脸面去争取同情。

　　我又向山上爬了一段，遇见了一个樵夫，背着一捆干柴，阴雨连绵的湿山却有这样的干柴，原来是老核桃树上的个别枯枝。那樵夫像极了我的表叔，却不曾言语，只是看了看两脚泥巴满头大汗的我，似乎在嘲笑体力不支的我弱不禁风。

　　我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却没有找到我要找的那个高人，仔细辨认才发现，这并不是我要登的那座山，虽然貌似一样的挺拔险峻，一样的厚重伟岸，但山顶却是这样地荒芜不堪，满目欺骗。我似乎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一般，想起了堂吉诃德，又被自己耻笑，多么荒唐的顶礼膜拜啊，让我的心更加孤苦茫然，比在山下时更加焦躁无望。

　　那是一个被过度神化了的俗人

　　躺在神像下晃着二郎腿

　　那是一个随意播撒承诺的老人

　　背负着沉重光环止步不前

　　那是一个躺在谎言仓里

　　沉迷于陈年旧歌极尽鼓吹的老人

　　千篇一律的诺言啊随风飘散

　　千篇一律的谎言啊浮出水面

　　千篇一律的鼓吹啊永不厌倦

　　却容不下半句发自肺腑的真言……

　　山腰弥漫的烟雾升腾，遮住了我的双眼，也遮住了山下的旧景和丑恶，其实站得高，看得也不一定远。自卑有多深，自尊就有多强。上山有多累，下山就有多难，回到山下去并不比当初爬山轻松，下山比上山更需要勇气，最怕面对的是责难和质疑，以及过于殷切的关怀。我最怕别人问我：“此行千辛万苦不顾一切爬山，收获了什么？”我只好摊开渗血的双手，空空如也，真要用满脸的疲惫和沮丧来表露我满心的伤痕吗？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樵夫吗？他目的单纯，任务明确，所以满载而归。

　　而我，一路艰辛换来了一路风景，这一路的风景又是如此嘲弄着双脚的水泡！这，并不是我想要的风景，是座空山而已，根本没有我要拜访的高人，就失去了仙雾，失去了山魂，山的精神。犹如你特意去拜访送子娘娘，却错登了山神庵。

　　山上的雾霾更重了，雨珠从云雾中超重分离出来，扑向了地面，混在了泥巴里，如在云雾里一样地多余，又流淌出来，冲刷奔涌，寻找前行的路，水到渠成。我却连下山的力气也没有了。

　　妹妹短信送我一首诗：“鹰 ，无需鼓掌，也在飞翔；小草，没人心疼，也在成长；深山的野花，没人欣赏，也在芬芳。做事不需要人人都理解，只要尽力就好；做人不需要人人都喜欢，只要坦坦荡荡。坚持，注定有孤独彷徨，也都无妨。就算遍体鳞伤，也要撑起坚强。”

　　看后泪流满面，默默关注你的那个人才是最最懂你，时刻挺你的知己。在这个特殊时期，敏感时期，沉默是金，只有手脚撒欢，埋头苦干，才能争气，才能迎来新的风景。

　　我想起了当年隔壁小冯宿舍的那对麻雀，追逐嬉戏着从冬天插烟筒的壁洞里进入房间，我听到剧烈的“砰——砰——”撞击玻璃声持续了很久，停歇了一会儿，又持续一会儿，实在不忍又无奈门锁着无法联系到小冯。第二天小冯休假回来，我们都被玻璃窗下的一对儿鸟尸惊呆了，多么执着的小鸟啊，为了看似光明无限的前程，被不确定的恐慌驱赶着，活活撞死了。

　　阴雨绵绵秋意冷，迷雾重重夜色浓。

　　回身不识来时路，举目难寻前方程。

　　山路迷茫，我卑微如那麻雀，时刻想翱翔碧空，不慎登错了山峰，重重迷雾中，怎能再步那麻雀后尘？

　　作者：颖骄/QQ:1670403438/2014-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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