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旷野
回家吧!人们。我们从旷野中走来,死后还将向旷野走去。
这是一个旷野消失的年代,心之旷野!男人们学会了谦让,再也不会为女人打架。多么悲哀,才几十年,旷野失去。古人以为大地是平的,大地上随意走。某一些人为了理念,辗转各国,被国王请进,聆听他的治国药方。人们高大,抬头就看见星星。唐代,在李白的诗里,手可摘星辰,仿佛一探手,星辰真的可以就到。用信件表达情感,纸墨上闻得到书者的呼吸。
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仅一个字,一个把国当家,一个只是过客。作家和作者的区别也一样。他们说:在伟大人物旁边,聆听他们讲话,心胸豁然开朗。跺一跺脚宇宙地震,举手投足,——挥指刮起飓风!我没有看到,我徒有羡慕!
文明越强个人越小,社会将每个人固定,一天比一天给出更细的分工。人就像盒子里的老鼠,所熟悉的无非盒子,区别只是有些盒子琳琅满目,有上下层;有些简单。
风在旷野上呼呼刮过,那是从前了。旷野不断被践踏,就是自由被践踏。旷野面目全非,城市拔地而起。
从前苦闷了逃向旷野,逃避的终极——旷野,慷慨的旷野,你可以趴伏哭泣;站立嚎叫,像一匹独狼。现在吸食毒品。
了不起的盖茨比,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了不起,——真正的骑士,最后的骑士。女人在他的心中还是女神,他还对固存的美好念念不忘。廊桥遗梦里绝种的男人,有风骨的老男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准备拿生命捍卫,只要女人的一句话。
我越来越嫉妒春秋战国,那时候荆轲、高渐离,那些真正的英雄,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为人民的苦难除去个暴君,哪怕没做到。那时候大地是平的,说客游走于王城宫殿,凭着个人的机智和临场,轻轻化解国王的矛盾,譬如蔺相如。错了就是错了,负荆请罪。慷慨悲歌的曹操,记住他是个诗人。空城计的诸葛亮,何等潇洒!
小时候村庄里有这样的老人,他们瘦骨嶙峋却眼明目清,生活于清贫却仿佛苦难从未来过。他们须发皆白,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胡须也是花白的,这形象,与我想象中老子的形象吻合。他们是值得信任的,说明了村庄的品质。就像我故乡到处站立着的金钩梨树,削瘦而纤长,叶子圆圆而绿总是那么淡,每年秋霜来袭的时候,树上挂满像钩子的果,不那么可口却风味独特。最主要它们从来不抱怨,它们站立土地的贫瘠。
仙风道骨的老人们,终年着淡青色的长衫,他们中的一个,坚持将被雨水毁坏的泥路修补,现在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有太多的欲望,现在老人们的眼睛是浑浊的,就连小孩都极快沾染上假惺惺大人的毛病。被宠坏的孩子能支撑起国家的未来吗?没被苦难熏陶过的人知道什么才是幸福吗?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个世界失望,因为旷野消失了。因为我们失去了贫乏时代的人们,简单的,唾手可得的淡定和大局观。因为我们的灵魂并没有随文明强大而大,反而越小。我们的气度、胸怀和坚持的失去,这是重大到致命的损失,他们竟不察觉!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精致而弱小,男人们不像男人。
我喜欢大大的桌子,桌子上大片的空白。我讨厌高楼,在一摞摞盒子里面的每一个盒子,光是想到就让我窒息。我讨厌买来一堆明天就扔的物品,并不是我爱惜金钱,而是我讨厌它们占据我的视线。我的心也是弱小的,弱小到房子里装太多就会压抑。我讨厌城市的扩大,因为我怀念从前随意来去的旷野。
为什么印度游客涌去,奇风异俗是一方面,真正让人心动的,——印度是所剩不多的平民社会。虽然也有大把的人为过不上中产生活而苦恼,仍旧有许多不务正业人的一天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喂饱。我讨厌每个人都高大上,讨厌现代人的精致,——虚弱而无能。除了钱和阴谋,许多人拥有真的不多。道德、正义、爱、理念和勇气……
在一个人人贫穷的社会,人和人相安无事,有事的时候还会互相帮扶。在一个竞争的现代社会,每个人失去了淡定,把人生折腾成金钱的竞赛。把生命改装成一架狂奔的马车,目的就是装载尽量多的金钱。我们被金钱锁住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失落的自由。
从前走走就到了村庄外,村庄外无尽的旷野。无名花,淙淙流水……或农田或荒芜,风总在上面吹,心陷于狂想,无所顾忌。现在要好多一会才走到农田,农田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村庄张开着巨口,随时一口吞没去。谁赋予他们处置土地的权利?这土地甚至不是人类的,是属于生于上面死于上面一代代不曾间断的万物。人类究竟凭什么决定万物的生死?大型动物都将绝灭了,能活下来的只有老鼠、苍蝇这些。我们是不是疯了?疯了却不知道。不知道失去的是得到的几十数万倍。谁答应说几十万就可以买下土地然后筑起围墙?谁赋予这权利谁是罪人。
从前村庄里一些率真的人,一些率真的诗句在旷野等待采掘,匆匆谁还待见?真不愿有更多失去,然而我们正失去中,青草稀疏的旷野被一个愚蠢的以物欲大爆发为特点的时代在上面狂飙奔驰。一些朴素的真理再也没有人遵从,凡事以利益为先,一切为利益让道。跑马圈地,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这是一个愚昧的时代!有马而草原已消失,游牧民族失去了灵魂,灵魂失去了本质。
灵魂既是索求创新的,希冀新奇的快乐,灵魂也是怀旧的,沉湎故去的吟咏。在这个物欲的年代诗人愈发宝贵,忧患的提醒人们再度创造漂泊的诗人。我们不能再失去村庄,我们不能再失去故土,我们不能再失去城墙,我们不能再失去。保留一点古迹,作为通神的存在。让时髦的人时髦,让陈旧的人有地方缅怀或继续陈旧,不要赶鸭子上架,城市千人一面;不要一竿子打倒,村庄面貌动辄来得大变样。时代,你不要变化太快,快到人心跟不上。
姐妹要看中情谊,而不是眼里只有父母的财产。这个社会还是需要一些蠢的人,明明打工赚更多,偏偏劳作土地上,一小块一小块不起眼的土地,所得有限!
我希望大灵魂的出现,能够一眼看穿时代。看透时代功利的处境,是灵魂无处栖身的悲凉!有时候我走近老人,走近他们身边的宁静,那是安慰,尽管无言!有时候我走近乡村,聆听支离破碎村落的呼吸!有时候我爱,爱这时髦的时代,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追求。可惜他们竟放弃了,放弃了重塑自我的机会。他们是赚钱的拥趸,除了会赚钱,他们会干什么?有时候我恨,恨我的无能为力,有很好的诗却只能深锁,欣赏的只是自己。一些可疑的灵魂,只因为拥有大量的金钱就每天发布私生活,而窥私的人趋之若鹜。一些半吊子假装专家,发布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却也拥有大量的粉丝。而一些很真诚富有教养的话语,却在门可罗雀的博客里沉睡。一些道德败坏的明星占据报纸头版头条。一些诗人自甘堕落阴阳怪气,写着神也看不明白的诗句。一些孩子看着爸爸去哪儿,被洗脑。明星的孩子自小得到膜拜,供长大了继续被哄骗。一些老人盯着股指上下,一只手捂着心脏或打着吊瓶,他们要带着对金钱的喜好下地狱。整个社会被金钱包围,就是一个消金窟,被金钱消费,吸走精髓,只剩下具具尸骨。先人们的尸骨未寒,他们用生命缔造这国家,这国家却轻易被金钱败坏,拜金和享乐横行!该好好反省了,得失,福祸……
如果赚钱是正业,我希望多些不务正业的人,他们不被金钱评判,会是社会进步的核心。眼光只有穿越利益,面前世界才会浩大和明朗。
心的需要被遗忘太久,唤醒,靠你了,真正的诗人,赤裸裸、无暇的天心……
我呼唤一些强健灵魂的出现,强健到辩明前途,真理彰显……